车子驰进片场,沈旬开车的速度越来越慢,慢成了乌龟,后面跟着的司机表示十分无语,许多次都想冲下来教教这位大明星怎样开车。
谢拾无奈道:“开快点,我要迟到了。”
沈旬面不改色地扯谎道:“没油了。”
谢拾便道:“你停下车,也不远了,我走过去。”
沈旬瞪着他:“你想早点看见片场中的谁?”
谢拾:“……我去找谭兴前辈对戏。”
沈旬酸溜溜道:“原来是谭兴。”
谢拾:“…………”
这次取景是在a市海港,要拍的戏份便是赵天玺发现赵船是自己亲生父亲,仇恨与不舍自心中百般纠缠之后,最终因为放不下荣华富贵,痛下杀手将自己亲生父亲丢进海里喂鱼。
这场戏很难,感情十分复杂,因此导演将这场戏拖到较后面的位置拍。
谢拾最近诸事缠身,也没太多时间准备,临时硬着头皮上,倒有些忐忑。
下车前,沈旬揉揉他的头,替他将墨镜取下,从身后拿出一顶黑色线帽出来,戴在谢拾头上,仔细调整位置,细心地将他额前短发撩上去。
线帽很暖和,足以将外面的冷空气和寒风抵挡。一如沈旬的手指,温暖的指腹擦在谢拾耳鬓,暧昧又温情。
沈旬认真地看着谢拾,希望这短暂几秒能够再漫长一点,再长一点。
真舍不得。
谢拾说不甘心,他温柔的时间太短了,可是他明明做好了温柔一辈子的准备。
也只是对谢拾罢了,别的人肯定都不喜欢,也无法忍受他奇奇怪怪的脾气。
但谢拾不同,他从小温润,又豁达,能够包容自己的一切。
沈旬很感激。
他对霍山说谢拾不会真正地怨他恨他,果真如此。
谢拾爱他。
沈旬这一刻无比确认这一点,也觉得非常幸福。虽然仍然经常患得患失,但他始终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谢拾看着沈旬莫名其妙地对自己温柔一笑,不禁毛骨悚然。
他默默地伸手,将帽子两旁挂着的两根粗辫子扯了下来:“你买的是女款?”
“嗯,大号女款。”沈旬点头。
太丑了……谢拾不想戴。
沈旬眯起眼瞪着他。
谢拾妥协了,戴着线帽去找谭兴对戏。
沈旬望着他背影远去,兴冲冲地拿出另外一顶相同款的男式帽子,往自己头上一扣,对着后视镜看了眼,忍不住耳根一红。
片场外早已守候一群记者,见谢拾过来,闪光灯疯狂地咔擦作响,挤来挤去,一个女记者一不小心被挤出片场线,摔倒在地。
谢拾十分绅士地弯下腰将她扶起。
镜头对准他的脸大拍特拍。
那女记者被他扶起来,赶紧抱住了他胳膊,生怕他跑掉了,一连串夹枪带炮的提问炮轰而来:“请问你对昨天落选之事有什么看法?”“你会去今天傅子琛召开的记者发布会吗?”“你对他今天召开记者发布会有什么看法?”“得罪了圈内的音乐教父你觉得你以后的音乐之路还会坦荡吗?”
问题层层深入,十分犀利。
沈旬隔着一层玻璃窗,看女记者抱住谢拾胳膊的手,脸都黑了。
谢拾感觉背后有道在喷火的目光,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的,他咳嗽一声,将女记者的手拿开,在冲过来的司机保护下,匆匆进入片场。
沈旬转动方向盘倒车,打算离开,想了一下,他又将车子开到海港不远处停下来,给方柏树打了个电话:“你过来。”
方柏树不满道:“明明商量好的剧情不是这么走的,我们今天应该在公司内见面。”
沈旬坦然道:“车子没油了。”
“去加油啊!”方柏树气急败坏。
“不。”
方柏树咬牙切齿,过了会儿,道:“十分钟后见。”
沈旬眯起眼睛看了看那群还试图冲进片场采访的记者一眼,淡淡道:“少废话,五分钟内过来。”
方柏树骂了声娘,刚准备骂几句,电话里就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沈旬将电话一挂,全神贯注地看着谢拾和谭兴对戏。
谢拾演技长进不少,这一点谭兴感受最明显。
他整个人似乎沉淀了下来,谭兴看过他的戏,从前演得也不错,但是表情动作中总有生涩凝阻之感,而现在则更为一气呵成,也多了更多自己的东西。
更多的,属于自己的,比较坚定的东西。
海港之上,阴风阵阵,乌云压低。
谢拾一身民国月白色长袍,头发三七分,被海风吹动。他沉默良久,一开始双腿有点抖,整个人如同一匹眼睛发红的困兽,在码头上走来走去。
谭兴被捆成一只粽子,仰头平静地看着他,不呼救也不挣扎,他知道自己儿子要做什么,也知道,无论儿子要做什么,他都永远是他的儿子,他不会怪他。
谢拾缓缓跪下来,拿出匕首在谭兴脸上拍了拍,狞笑道:“你为什么要回来找我!把我全部的生活都破坏了,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说完这句台词,谢拾莫名心惊,联想到那日大雪下,沈旬质问自己,现在又来纠缠,考虑过他的感受吗。
谢拾心中一痛,拍在谭兴脸上的匕首顿了顿,如同卡壳一般,声音也随之凝涩。
谢拾觉得,赵天玺应该是恨的,恨当年赵船的轻易抛弃,又恨现在的轻易归来,当然,其中对于荣华富贵的执着也占了很大的比例。
谢拾站起来,收起声音里的哽咽与发狂,冷冷地注视着地上的谭兴。这一刻,谭兴在他眼里成了赵船,而他就是赵天玺。
他用脚尖踹了踹赵船,从怀里抽出那张验明两人父子身份的证明,缓慢撕成碎片,一片片扬洒进灰色的海里。
白色纸片漫天飞扬。
赵天玺不带任何感情地转过身,背着双手,恢复那个不可一世的倨傲公子哥,冷冷道:“将这老头子,扔了喂鱼。”
导演喊了声“咔”,投以他赞赏的目光,剧组人员纷纷过来与谢拾拍掌,这场戏终于完成,且一次通过,之后就不用到这码头上来了,简直快把人冻死了。
小郭将保温杯递过来,让谢拾喝了口热水。
谢拾问:“沈旬走了没有?”
小郭:“呃……他来过?”
谢拾:“…………”
两人朝一旁停驻的餐饮车走去,就见原本围在片场入口,将镜头火力集中于谢拾身上的一群记者飞快地朝海港另一头跑去,其中一个记者鞋子差点踩掉了,一路狂奔。
海港那头发出一阵骚动。
谢拾一眼看到了沈旬的车子,心中有不好的预感,眉间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