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盖下,那人正伸出的手顿了一下,周围随立一旁的人也立即呆了,不明白如此庄重的场合,堂堂晋王妃为何当场失仪,令晋王脸上蒙羞。
哼,晋王妃就不能笑了吗?
自古以来,繁文缛节对女子的约束是最多的,男子却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限制,每每思及此处,我都大感不公。
待我入宫,偏要大声说话大声欢笑,才不管会不会令高高在上的晋王脸上无光呢!
不给这人训斥我的机会,我一把握住他宽大温热的手掌,下了车舆。
行至大兴宫正殿,便听正前方一名男子正扯着嗓子诵读册封诏书:“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姜国张氏女怀瑾娴淑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皇后与寡人躬闻之甚悦。今二皇子宇文昶册封晋王,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怀瑾待字闺中,与二皇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晋王为正妃。今择良辰完婚,钦此!”
诵读完毕,群臣恭贺,三呼“晋王千岁千岁千千岁,晋王妃千岁千岁千千岁”之后,便是行三拜之礼。
闵国人非常强调洁净的意识,行三拜之礼前,新人当洁手净面。沃盥完毕,又要行同牢之礼,由女官奉上一大金碗,新人必须同吃碗内同一块肉,同一种饭,以表达从此合为一家之意。接着,我们替对方佩戴玉佩,行过执手之礼,再行三拜之礼。
最后,我也不知究竟行了多少次礼,终于在天色暗沉之后,交拜完毕。
被人牵着回到殿内,在铺好团云蟠龙并金凤成祥图案的大红床帏内坐下,我长舒一口气,只剩下对席之礼了。
这会子,终于要见到今后将与我相伴一生的夫婿了。
新人交拜完毕,需相对而坐,谓之对席。晋王在西面坐下,我则在东面坐下,意以阴阳交会有渐。
青禾笑意盈盈同我对面那人道:“晋王,该合卺了。”
言罢,青禾用一分为二的瓠瓜盛了酒,恭恭敬敬端给我们。
瓠瓜一分为二,象征夫妇由婚礼将两人合二为一,有永结同好之意。
我与晋王相互交杯,一饮而尽。
匏瓜味苦,用来盛酒必是苦味,这本蕴含新人同甘共苦的深意,但我实在受不得这个味道,难耐地皱了一下眉,幸而如今面庞掩于喜盖之下,无人发现,否则,又该斥责我失礼于人前了吧!
青禾接过酒器退下,而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纷至沓来,一干宫人持烛而入,齐声喝道:“恭请晋王晋王妃合床!”
我当下大窘,原以为合卺后就能看到这位晋王的庐山真面目,不想忘记了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该行夫妻之礼的。
宫女将我的纁袡礼服除下,另有人在旁同样服侍晋王。
簌簌的衣物摩擦声在寂静的大殿中响起,不知为何,我感觉脸颊发热,人像踏在云端一般。
一个威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退下,本王与王妃自行歇下即可。”
随即,喜盖被揭人揭下,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熟悉至极的面庞,眨巴几下眼睛,泪水随之滚落。
不敢相信地念了一遍揭我盖头人的名字:“闻昶?”
他笑得头上的朱玉冠颤动不已,捧起我的面颊:“晋王妃,我这个夫君就这么不如你的意吗,竟连大妆都哭花了?”
我顿时涨红了脸,胡乱在他胸膛蹭几下,将泪水蹭干净了,才说话:“宇文昶,你这个骗子,为什么用闻昶这样傻气的名字诳我?”
他替我擦了泪,争辩道:“好王妃,枉你聪明绝顶,就没想过‘闻昶’二字与‘宇文昶’有什么关联吗?”
闻昶?
宇文昶?
呀!一字之差,我竟然不曾察觉!
只是,这人也真是好心机,竟然拿这样一个化名诓我,实在没劲。
他脱了长靴,正要上床来,我一把推开他,笑盈盈道:“晋王早前化名南下,不知是何用意?”
这会儿,他倒突然不好意思起来了,在我身旁坐下,“自然是为了打听一下我未来的王妃,此外……”
不等他说完,我插言道:“哦?倘若陛下钦定的晋王妃是位无盐之女,晋王岂不要另择贤妻?”
口中这样说着,我手上动作不停,装作气愤地将他推得远了些。
想起这人曾三番四次出现在我面前,如今想来,该不是有意为之吧?
他低声道:“我的好王妃,我南下另有一重目的,便是寻找解除蛊毒的方子。因恰巧听人说起兰陵小神医张怀瑾的名号,便想前去一睹真容。当日我与广平偶遇你,只觉得你不似一般乡间女子,后来在客栈住下,向掌柜打听之后,才知你便是赫赫有名的小神医。我有意差人查探你的家世,原本是想知道你可有婚配,万没有料到,查出你便是那个一出生便被送出宫外的姜国公主。”
这么说来,是我误会了,他并没有刻意接近我。
我接着问:“那后来呢,你没有差人知会我一声,就那么丢下我,事态何以紧急至此,竟连只言片语都来不及留下吗?无论如何,我终归是救了你一命的人呐!”
我这位好夫君觑着我的脸色,笑道:“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当日广平差人来医馆寻我,说父皇正为我选妃,当时,我心下一急,也顾不得许多了,快马加鞭赶回大兴宫,才没有铸成大错。”
“铸成大错?”我深感好奇。
他抬眸望了我一眼,清亮的眼眸令我想到初遇那日长身玉立的少年。
许久,他回答:“方和得了我的收买,才会说姜国其余三位公主的八字与我不合,我也得以有机会说服父皇,娶你为妻。”
那个臭相士被收买了?
咦,我母后当年怎么就没有想过收买那人,好叫他不要胡言乱语,宣扬我有“国灭宫倾”之相呢!
随即,想到这个臭相士跟我的好夫君“狼狈为奸”,白白令我几位姊妹担了八字不合的罪名,我不由怒气冲冲,作势在他胸膛捶了一下,“你也太不知轻重了,如此诬蔑我几位姊妹的名声。如今,天下人怕都知道了姜国三位公主八字过硬之事,往后,还有哪家好儿郎敢与她们婚配?”
他顺着我的动作倒在床榻上,微笑,“无碍,日后我替她们向父皇请旨赐婚,还怕堂堂晋王妃的姊妹,找不到夫婿么?”
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伸手过来解我的衣带了。
凭我怎样做好心理准备,当下也只能大“啊”一声,连滚带爬向床榻内缩去,离得他远远的。
下一刻,身体骤然一轻,我已经跌入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迎面而来的气息那么熟悉,是我一点都不讨厌的味道。
陷入柔软的锦衾时,他高大修长的身躯一同扑入。
幽暗的烛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床帏映入,殿内每一寸空间都充斥着合欢香浓郁诱人的味道,我的呼吸顿住,问:“那日……你答应过我一件事情,还记得么?”
我心下发誓,要是他忘记了,今晚便一个人休憩去吧,可别想再同我共处一室了!
宇文昶笑着回答:“我当然记得,我曾经许诺过,今后怀瑾但有嘱咐,阿永定然唯命是从。”
我放下心来,总算他还记得,又“嗳”地一声:“阿永是你的小名吗?”
“是。”
我被压得完全窒息,当下也顾不得问,他这个小名究竟是怎么来的了!
身子随着他的动作上上下下起伏,像漂在大海之中一般无助,好不容易熬到他的兴致尽了,我已经累得腰酸背痛,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
见他作势又要再来,我不禁哭闹道:“不许再碰我,痛,明晚我要同青禾睡!”
咬在口中的手指被拿开,他的气息和着合欢香钻入鼻中,我从极致的煎熬之中缓过神来,不情不愿睁眼,对上眼前人吃饱餍足的面容。
宇文昶轻笑,“这合欢香熏得太重了,明晚吩咐嬷嬷,莫要再熏,免得累着王妃,好不好?”
这人还真是……还真是不知羞!这种事情怎么好跟下人说?
外间侍立的嬷嬷似乎真的听到了殿内的动静,探身问:“王爷,王妃,可有吩咐?”
我吓得大气不敢出一下,生怕自己现在这副样子给外人瞧去了,整个人缩在锦衾中,嘟囔道:“还睡不睡了,明日还得拜见皇上皇后呢!”
他哈哈大笑,在我耳边轻啄了一口,我紧张不已,怕他又要折腾我,连忙闭上眼睛假寐。
是我多虑了,他没有多余的旖念,这会儿已经止住了动作,不再捉弄我。
几乎快要入睡时,颈间忽然一凉,冰冷的玉石质感贴身袭来。
我睁开眼睛,原来是他将自己腰间佩戴的一块黄田玉当作礼物,送给我了。
这块玉成色极佳,触手生温,上面镌刻着一只八爪金龙,威猛异常,一看便知是皇家之物。
《诗经》中说:“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如今,他先投我以如此贵重的琼玖,我该拿什么回报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