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范小鱼快要喷火的视线,山路上那两个身影渐渐拉近、清晰。
只见这两个二十七八岁样子的男人,都是一般的高矮、一般的胖瘦、一般的浓眉星目,更重要的是,他们的五官和面容也是一模一样,竟是一对若是能换身得体的衣服走在街上,就绝对足以令大姑娘小媳妇偷偷回头的英俊双胞胎。
“老二,等会小鱼问我钱怎么没了的时候,你可一定得帮我作证啊!”越走越慢的范通,再次抬头看了看山腰的茅草屋,不放心地回头嘱咐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都说了多少遍了,烦不烦啊?”相较之神色优柔、明显近家情怯的老大,五官中隐隐流露着不羁的老二范岱就显得轻松多了,他一边走路一边还不时地挥舞着手中的树枝,一招一式地脉络分明,好像在练什么武功似的。
“我这不是怕你忘记嘛?”范通憨厚的脸上写满了心虚,“要是小鱼知道我又不小心把钱送给别人了,她一定会很生气的,不如说……”
“不如干脆撒谎骗人说钱不小心被小偷偷走了?”
话音未落,范岱突然像脚底下装了弹簧似的猛然拔地而起,手中的树枝狂舞成一团虚影,连变了好几个招式才和纷飞的树叶一起落了下来,然后鄙视地看向范通,“大哥,不要说我没提醒过你,虽说小鱼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可你别忘了,自从她被我们打通任督二脉后,整个人不知变得多少聪明,我看你这个老套的借口,只能骗骗老实的白菜和以前的傻小鱼,可瞒不了现在的她。”
范通烦恼地皱起眉头:“我知道小鱼现在和以前完全不同了,可是你说,我怎么说才能不惹她生气?”
“老实说……”
范岱又舞了一招,刚想说这三个字,却还没开头就听到有个稚嫩的童音代替他说了出来,不由惯性地点头道:“对,老实说……啊……”
话音刚落,他突然一个激灵,愕然地望向前方,只见前方的灌木丛后正走出一个脸色不知有多僵硬的小女孩。
呃……自从小鱼死而复生后,她不是一天功夫都没有练过吗,怎么轻功却反而进步的这么快,居然让他们兄弟俩都没察觉?难道……范岱眼中刚闪过一丝惊喜,忽然忙捂住了嘴,本能地弯腰往范通身后一躲。
糟糕,他刚才没有顺口叫了冬冬的旧名吧?
“小……小鱼……你……你怎么下来了?”比起范岱的惊吓,刚刚还要求弟弟串供的罪魁祸首范通更是吓得一声冷汗,连口齿都不利落了。
“因为我想爹和叔叔这么晚才回来,一定是买了很多东西,拿都拿不动了,所以特地下来迎接你们。”
范小鱼一步步地走到他们面前,口中虽说的很孝顺,稚嫩的童音听来也似乎很甜美体贴,可任谁都瞧得出她眼中可没有半丝笑意。待到目光扫过范通手里仅有的一只小油包,范小鱼的语气中更是透着一股令人发颤的味儿,“请问我伟大的大侠爹爹,你给我们带回了什么好吃的了?”
“我……那个……我……”被抓了个正着的范通压根儿就不敢正视范小鱼,手指紧捏着手中轻的可怜的小油纸包,头都快低到胸口了,就是“我”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什么呀?”范小鱼扯起嘴角,感觉胸口就像有一座火山正在酝酿着要喷发。
“我……”范通满头大汗,根本不敢正视范小鱼,偷偷地斜起眼睛试图向旁边的范岱求助,却发现刚刚还站在他旁边的弟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躲到他的背后去了。
面对兄长频频暗示的眼色,范岱不但坚决无视,反而还表现出一副我绝对不是同谋的大义之色来。
让他帮忙说话,开玩笑!自从这个侄女儿开窍之后,脾气变的可不止是一个样,而且严禁他们再叫范白菜的本名,否则必是冷眼冷语伺候,现在小鱼显然没空来追究他的失口,他傻了才把自己往上凑呢?
“我……我买了馒头,小鱼你饿了吧,来,赶紧吃一个,可香着呢。”范通见刚刚还爽快答应他帮忙的老二很没骨气地反过来和自己划清界限,只得咬了咬牙,把手中的油纸包递了过去。
“啊,好多馒头啊!”范小鱼一眼扫过里面的馒头,瞪圆了大大的眼睛,“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居然有四个馒头哎!”
听到她故意用十分夸张的口气惊呼,范通和范岱的嘴角顿时同时抽搐了一下,范岱脸皮厚,而且事不关己,只当耳聋眼瞎,而皮薄的范通则窘地恨不得一拳打开了地洞先钻了进去再说。
“说吧,这次到底又是什么催人泪下的故事?”看着今生这个只会像小学生般低头的爹,范小鱼终于再也忍不住满腔的怨气,唰的一下子合上油纸包。
足可以换一百多文钱的野味,就只换来这四个馒头,她的大侠爹爹,可真是能干啊!
……
暮色一层层地淹没着远山,并向山谷蔓延了过来,山下的村舍轮廓也更模糊了!
呼!又是一阵晚风掠过,屋顶的茅草们齐齐地抖了一抖,其中一根可怜的茅草无助地脱离了群众,忽悠悠地飘落了下来,顺着破烂的窗户滑进了家徒四壁的屋内,跌入了战圈,悲惨地正好被某个又在偷偷后退的男人一脚踩上。
茅屋内,已燃起一点如黄豆般的灯,混合着从窗外透进来的最后一丝天光,摇曳着映出桌旁两张隐隐相似的一大一小两副面容。
“然后,你就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那个可怜的卖身葬夫的小娘子,所以才会除了这四个小馒头,连一斤米一把盐都没有带回来?”听完了范通的解释,范小鱼的小脸上满是恍然之色,还主动地提供故事的结尾。
“是啊是啊,小鱼,你不知道那个小娘子有多么可怜,她和她丈夫本来就是因为家乡发水灾日子过不下去才北上寻亲的,谁想祸不单行,还没到京都丈夫就病死在路上。她一个年轻女子既没主见,又举目无亲,更是穷的连口薄棺都买不起,若不是爹爹正好看见,她就只能卖入黄家当奴婢了。”
看见女儿的神色似乎又阴转多云了,多少有些愧疚之色的范通顿时来了精神,腰板也挺直了许多,侠义凛然,“若是她找了户好东家,那也就算了,可那黄家在镇上是出了名的霸道不讲理,在他们家当下人了常常被打的体无完肤,你说,爹爹我身为正道中人,怎么可以这么见死不救,眼睁睁地看着人家掉入火坑呢?”
“嗯。”范小鱼点了点头,很好,果然又是个很狗血的故事。
“宝贝女儿,现在你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不会再怪爹爹了吧?”慷慨激昂后,范通充满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而一进屋就刻意站的远远的范岱,却更是不动声色地又退了一步,眼神中充满同情之色。
他这个笨大哥,居然到现在还不了解这个开窍后的女儿的性格,要是换成是他,早就低头俯首表示认罪,并发誓再也没有下一回了,哪还敢用这种邀功的口气?
唉,你说他们都是一起在娘胎里长大的,怎么这智能就相差这么多呢?
“是啊,不怪你,当然不能怪你……别人的爹娘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不问他人是与非,只要自己的儿女能吃的饱穿的暖,其他概不关心,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我却有个最爱行侠仗义,宁可自己一家都饿肚子也要救济别人的爹爹,我们身为子女的,骄傲都还来不及,又怎么敢怪你呢?我只是有件事情一直想不明白,很想请教爹爹,为什么您明明是个豪情万丈、处处受人尊敬的大侠,可别人却叫我和冬冬是小叫花子呢?”
范小鱼不怒反笑,声音软软绵绵,香香甜甜,说到“子女”和“叫花子”几个字时,更是尤其咬得标准和清晰。
范通的脸瞬间僵住,他就再憨愚也听出范小鱼一连串语气词之后的真正讽刺了,目光转到范小鱼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的补丁蓝裳,以及那张瘦小的脸蛋,本就有些黝黑的脸顿时黑里透红了起来,然后再红转白,白又转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