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帝王的,并不是面庞如玉头戴高巾帽的男子,而是那位一直立于男子身后的,只用一根素色丝带绑发的女子。
风乍起,女子如墨的长发从额前撩起,她精致的侧脸小巧的下巴惊艳了帝王的眼。
“你抬起头来!”威严的声音不容置疑,天子积聚的威压和皇权的贵气,在高高的车碾上,一览无遗,淋漓尽致。
女子眉梢轻动,朱唇娇艳如同晨雾中盛开的牡丹,丹凤眼吊着的妩媚与她额间的清冷相得益彰,姿容妍丽,肤如凝脂,只身上清冷的气质淡然清冷,幽远如同千山暮雪,万里薄雾。
帝王狭长双眼微阖,周身的气势霸道凌厉,皇权之上威压,在浩瀚碧空之下,彻底将蜿蜒绵长的车覆盖。
“你所呈为何物?”
“魁儡子!”
女子声音清冽,猎猎风声似在附和她的话语。宽大的衣袖随风鼓动,她纤细瘦弱的身姿,脆弱易折,似要随时随风而去。
女子娇嫩白皙的手腕轻抬,双手交叠,浅浅的音调湮没在风声中,而那位面庞如玉的男子却随风而舞,姿态优雅,状如活人。
“这……”帝王双眼缓缓睁开,常年积威的脸碎裂出一丝难以置信。
“陛下!”娇媚的呼声由远及近,娇俏的身段柔弱无骨,水蛇细腰在靠近帝王的刹那便轻轻柔柔得靠了上去,芙蓉面,新月眉,美过春水,“这魁儡子状如活人,当真是开了眼界。”
帝王威严的面庞牵出一丝笑意,宽大厚实的手掌抚上杨柳纤腰,似不经意往下滑落。而他目光所及之处,并非魁儡子,而是一直垂眸而立,状如远山薄雾的素色女子。
“陛下!”娇媚的呼声绕了好几个弯,旖旎娇嗔之态让帝王收回了目光。
帝王狭长双眸在芙蓉面上轻扫,再一回转,落到了面如冠玉的男子身上。
“爱妃可喜欢?”帝王威严的声音浑厚又冷冽。
芙蓉面笑容不减,娇艳欲滴的红唇轻启,“喜欢是喜欢,就是这魁儡子不像傀儡,倒像活人。随侍身侧,未免落得轻浮。”
帝王双眸轻抬,宽大的黑色织金暗纹画出雍容贵气,“那寡人,便拆了以解爱妃疑惑。”
这份娇宠爱溺施恩与芙蓉面,而帝王的双眼却始终落在一处。
便有侍人鱼贯而入,意欲拆卸这被称为魁儡子,一言一行却如同活人一般的男子。
一直低垂双眼而立的女子终于抬头,眉眼淡淡,娇嫩双手轻抬,一个单音节过去,仿佛不知疲累的傀儡终于停下动作,静静立于一旁。
衣饰掉落,由木、胶、漆、毛发、黑白丹青等各种原料制造而成的傀儡,外表内脏一应俱全。
帝王双眸微闪,视线终于落到那双纤纤素手上,片刻,帝王终于发出愉悦笑声,“此女技艺可与自然造化媲美。”
随侍之人瞬间跪下,在帝王车碾前立了一片。
“陛下,那这魁儡子还要送与人家吗?”娇媚之声轻柔响起,柔弱无骨的纤手抚上帝王的衣襟,身姿娇小,整个人弱柳扶风般,顺势靠在帝王身侧。
“自然!以后这傀儡便归你了。”帝王大掌收回,语气冷冽。
芙蓉面笑容一敛,面上惊慌失措,华丽群裾曳地,柔弱无骨的身段瞬间站直,再直直跪了下去。
随侍之人见状,低垂着脊背,上了车碾,将跪着的,面色苍白的女子扶了下来。
芙蓉面成了白牡丹,但那份娇俏依旧难掩,她不曾出声,只任由随侍之人将她拽走。
帝王之前,最忌得寸进尺,也最忌恃宠而骄。
北风呼啸而下,一直沉默而立的女子,素色丝带随风而舞,如墨长发瞬间倾泻而下,在猎猎北风中,半遮半掩那张精致如素色牡丹的容颜。
华美,娇媚,倔强,迎风而立。
帝王尊贵的身子一动,便有随侍之人一拥而上,随侍身侧,以防不测。
“尔等退下!”威严的嗓音压下,随侍之人全部止步,却再也不敢上前半步。
黑色织金暗纹的衣袍在女子身侧前停下,强大的气场缓缓靠近,女子半分不动。
帝王手指一探,双手抚上女子娇嫩的下巴,轻轻上抬。女子如同秋水洗过的双瞳明亮而清澈,湿漉漉的双瞳暗含无尽诗意。
帝王心下大喜,目光扫过面庞如玉的魁儡子,大声赞道:“妙!妙!妙!”
女子双唇轻抿,双眉如远山含黛,她目光虚缓,越过帝王肩侧,落到万里迢迢,奔腾不息的江河之上。
芙蓉帐再次落下,车碾外围春光灿烂,北风猎猎,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面若冠玉的傀儡被随侍之人搬上了另一处车碾,自然也不曾有人注意到,由木头所制之人,悄然抬了头。
目光所及之处,是千人所侍的由华丽帷帐遮掩的队伍中最高的车碾。傀儡本没有自己的情绪,它们皆是由主人一时兴起或者耗费心血制造出来的玩物。
供人玩乐,供人欣赏,也用于别的,不可为大众所知的目的。
但那又如何?从头到尾,它们都只是一个算不上人的,活在历史长河中的过客。它们没有名字,唯一有的称谓,便是魁儡子。
傀儡,木偶,它们本就不该有自己的情绪。它们从始至终,只是主人手下的工具。
芙蓉帐暖度春宵,在密不透风的帷幕里,一些故事正在开始,而另一些故事正在结束。
至于那只魁儡子,没人在意。它的命运,便是在它消耗完自己身为工具的使命后,被随意丢弃。
落在布满灰尘的暗无天日的仓库中,除非有人心血来潮,再次想起它蹁跹的舞姿,再次将它搬回到如洗的碧空之下。
但也没人在意它,而这座浩瀚逶迤,华丽富贵的王宫中,又多了一位眉美貌倾城的新宠。
这王宫中,最不缺的便是长得漂亮的女人,她们生为帝王生,死为帝王死。
没有例外,也没有人可以幸免,也不会有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