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佑薇微笑着说:“这事听着新鲜,街市上有人在说,萧家大小姐丧父之后太过悲痛,得急病死了。谁也没找到我父亲的下落,我也好端端站在这儿,怎么在别人口中就死了呢?”
她转向郑才:“郑管家,或许你能帮我解答一下?”
郑才愕然。
冷汗顺着胖脸唰唰地流下来。
这时他才意识到遗漏了什么。
昨夜被她拦住,他突然想到,不可能永远有人贴身保护他,萧佑薇会武功,他不但要瞒着人解决她,而且要尽快、一次性做好。
他原本琢磨着阿福找到合适的女尸也需要时间,正好够他去雇几个会功夫的好手,不但能保护他安全,抓人也能派上用处。
他被萧佑薇吓得做了一宿噩梦,今早刚起来府里就来了官差。
郑才一听自己是被萧佑薇告了,临时想出个自以为巧妙的主意。
他想尽办法拖延,派人去把他熟识的郎中请来,掏了一大笔银子收买人家,想着当众证明萧佑薇得了失心疯,他就能名正言顺地把她控制住带走,没准官府还会帮忙呢!
至于阿元?郑才根本没注意他跟白鸟杀手的打斗,在他看来那只是个略懂武艺的呆瓜。
万万没想到漏算了他派出去办事的心腹,阿福。
这个混球,做事怎么不知道跟他汇报一声?!
郑才脑子嗡嗡地响,一会是萧佑薇在水里抬头看他的眼神,一会是他派阿福去找女尸,散布谣言,一会是白鸟的那位大人许诺帮他得到萧家。
他感觉人已经分裂成几个,几乎分不清自己是在哪。
萧佑薇见郑才眼神飘忽不定,讽刺地说,“郑大管家,怎么,说不出来了?”
“知道昨天我为什么会放过你吗?郑才,你已经中了我师父精心研制的三日红,这毒能乱五脏,溶骨肉,三天后你就会全身出血,变成一具干瘪的臭皮囊。”
郑才吓得脸色发白,手指向她哆嗦着“你”了半天没说出一句整话。
“哦对了,还有你,”萧佑薇笑着点向竭力装作冷静的郎中。
“人在做,天在看,刚刚你睁着眼说瞎话的时候,我给你下了一样的毒,怕他到时一个人上路太寂寞,你身上,是双倍的。”
郎中登时瞪大双眼,慌忙扒开袖子给自己诊脉,停顿片刻后顶着满脑门的汗愤怒地叫道:“你敢骗我,我根本就没中毒!”
“哈哈哈!”萧佑薇大笑着拍拍手,转向张知府拱手道:“大人,试问一个头脑正常的郎中,会相信一个得了失心疯的人说的疯话吗?”
“问得好!”张知府一拍惊堂木,“谎话连篇,戏弄本府,来人,将这无良郎中给本官拖出去,痛打三十大板!”
说罢看向郑才,“郑才,萧小姐状告你谋财害命,你却称她疯言疯语,如今谎言已被拆穿,可有其他话说?”
郑才本来就做贼心虚,先被萧佑薇接连吓了两回,再抬头看到板着脸的张知府,心理已经接近崩溃了。
神思恍惚间他好像看到铁笔判官端坐堂上,左右侍着牛头马面,正在评判他的罪孽,身体一软,竟然两眼一翻厥了过去。
真没用。
萧佑薇鄙夷地扫了他一眼,刚刚看他挺能装的,原来这么怕死,一个莫须有的毒就把他摆平了。
案子审到这儿,差的也只是实打实的证据了。
萧佑薇说:“民女斗胆请大人传一人上堂,此人名叫阿福,先前在街上同人议论的就是他,民女猜测他是受郑才指使。”
“就依萧小姐所言,来人,即刻传萧府阿福上堂!”
阿福在哪儿?
巧了,就在府衙外不远的大街上。
昨天他奉命出去找女尸,运气好,正巧遇到一家农户的女儿急病死了,刚下葬。
他在农庄里饱睡了一觉,凌晨跟雇来的苦工一起把尸体弄出来,装在麻袋里运进城,就搁在萧府的冰窖里。
本来是要去汇报的,可郑才被噩梦缠了一夜还没醒,他就直接上街去了,见着认识的人就停下一阵感叹,萧家大小姐悲痛病死的消息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几乎要在贺兰城人尽皆知了。
官差来提人的时候,阿福正被一群好事的人围在中间,讲得眉飞色舞。
“我家小姐那是花容月貌啊,神仙见了都不想回天上去,可惜啊,怎么年纪轻轻的就这么去了,白便宜了阎王爷。唉,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娶到那么个如花似玉的媳妇……”
为首的官差皮笑肉不笑地在人群后面接了一句:“还想娶媳妇?还是去牢里做你的美梦吧,弟兄们,带走!”
“哎,哎!”一群人作鸟兽散,留下惊慌的阿福被两名官差一左一右架走了。
原先是要诈他说真话,没想到惊堂木一敲,还没怎么着呢,他就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全说了。
张知府黑着一张脸,命官差分头去萧家冰窖和城外田家庄调查取证,官差们快马加鞭,不过一个时辰就带回消息,和阿福供认的分毫不差。
有趣的是连郑才谋财害命的事他也招了。
“小人前几天去找老爷,不不,是郑管家,听到他房里有人说话,说他们的人已经把……把老爷缠住了,只要郑管家能把小姐解决了,他保证帮郑管家得到萧家所有家产,还说萧家的钱远不止表面上这么多,够他几辈子都花不完。”
“那郑才答应了吗?”张知府沉声问道。
阿福这时候只想撇清关系好脱身,忙不迭地点头说:“答应了,自然是答应了!他还跟小人说,以后要称呼他为老爷,还说萧府没多久就要跟他姓郑了!”
“大人明察啊,郑才这人,他就是个狼心狗肺的王八蛋啊!他召集我们的时候说,只要小姐交出所有人的卖身契,再把萧家值钱的房地契跟铺子交出来,保证不伤她一根头发,其实他打的主意就是把小姐抓住关起来,然后悄悄杀了她!”
阿福趴在地上边捶边挤出几滴眼泪,“苦命的小姐啊,可怜的老爷啊,阿福劝不住他,阿福对不起你们啊!”
萧佑薇面色沉静,张知府显然也不吃他这一套,“那之后你们做了什么?逼萧小姐交契书不成,就干脆偷盗别人家女儿的遗体,传布谣言,破坏萧小姐名誉??”
阿福战战兢兢地趴着,这下眼泪倒是真实多了,一声声哭诉道:“小人知罪,可是小人有苦衷啊!”
“哦?”
“小人在郑才手下办事,知道他太多龌龊,要是哪天不干了只怕他要杀人灭口啊!而且郑才虽然不是东西,可他以前也没让小人干这种背良心的事,给钱又大方,小人家里还有一双弟妹要养,只能跟着他。小人真的知错了,求大人看在小人揭发有功的份上,饶小人一命吧!”
见张知府绷着脸不说话,阿福又转向萧佑薇苦苦哀求,“大小姐!求您饶了小的吧,小的是真不想害您啊,您还记得那天的孙三吗,那就是小的安排的!”
萧佑薇一愣,她当然记得,就是因为孙三说的话,她才推断出有人要杀她,“你说什么?你安排的?”
“对,对!”阿福面露喜色,“大小姐,小的真的没想让您死啊,是小的叫孙三出去的,就是想告诉您有危险啊!”
萧佑薇学得最好的是察颜之道,阿福说话时的语气,眼神,脸部肌肉,手部动作,她一一考究过去,没有撒谎的迹象,是真的。
原先以为孙三是个有良心的,记着爹爹的恩情,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小人良心发现。
既然这样,她也不欠这份人情。
“大人,此人所言属实,而且确实揭发有功,可否法外容情,减轻罪罚?”
张知府沉吟片刻,正要说出对阿福的处置,那边郑才哼唧一声,醒了。
可是他醒来也改变不了什么,从阿福招认之后,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郑才身上是打着官奴标记的,被买出来一路做到管家,却干出勾结外贼谋害主人的事来,按照律法,最轻也要判他流放塞外。
此外,田家庄那户人家知道女儿遗体被偷走,怒不可遏,冲到府衙要找他拼命。
罪名属实,人证物证俱全,张知府判郑才先收押下狱,一个月后处斩。
萧佑薇插了句嘴,建议在处斩之前把他丢回官奴营去,张知府欣然应允。
“退堂!”
阿福顿时急了,“大人,大人,那我呢!”
张知府知道这个案子上阿福功劳不小,但他为人磊落,实在不待见这种人,不耐烦地挥挥手。
“先关个半年吧!”
阿福顿时像瘪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地上。
退堂后,萧佑薇给在场的官差封了大红包,然后去后堂拜见张知府。
张知府请她进来后,犹豫地问她:“萧小姐,本官有一事不明,既然见到了就失礼多嘴一句,不知萧老爷究竟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