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江氏叔侄在老者家中歇了一宿,今早起来,便办了屋舍。
小方村空屋舍实在少得很,也就只剩下村尾的一户,而那户大户已是搬到镇上。
不过,这两个不通俗情,手中又握着江府的大半钱财,愣是只用了半日便将那座屋舍买下。
江承佑实在不算得什么聪明人,昨日能够忍下那些困惑实属不易。
“方晴……方明青,我江府之事是否与你有关?”
方明青奇怪地瞧了江承佑一眼,实在不明白,为何这江家二少怀疑到他头上。
江承佑一向霸道惯了,见方明青奇怪地眼神,又不搭理他,顿时忍不住了,一拳打倒方明青。
这方明青好歹也是个男人,如何忍得这等事,起身,一个健步冲到江承佑面前提腿,膝盖击中了江承佑的肚子。
虽说方明青气力小,但也是让江承佑这个娇生惯养的少爷难受的很。
“念在你近日的际遇上,我不与你计较。
”说完这话便转身走了,瞟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江泽礼,方明青想了想,“你随我来。
”
江泽礼皱着眉,丢下捂着肚子嗷嗷叫唤的江承佑,跟在方明青的身后。
“你们……”江承佑缓了一会,感觉好些,便追了上去,可是门却在他面前关上了。
江承佑狠狠砸了门板一拳,结果自己的手却疼得很,闯也闯不进去,蹲在门前,一步不移。
而在方母特地为方明青准备的书房里,方明青细细观察着江泽礼,问道:“为何来寻我?”
为何来寻他?
那日断案之后,祖父便将他叫至其床榻前,讲述了一个“断尾求生”的故事。
而对于整个江家来说,祖父便是那最引人注目的尾巴。
那场大火发生得无缘无故,熄灭得毫无道理。
祖父却道:“活下去,不要报仇。
”
可是整整七十七口人命,他的祖父,小姑,母亲,书童……具是丧命在那场大火里。
他若是不报仇,不就成了那不孝不义之徒。
他明白祖父缘何叫了他,而不是年长的小叔。
就是怕小叔去报仇,可是祖父老了,看花了眼,他江泽礼虽只有十岁,但顽固的很,不报仇,枉为人。
可是他太小了。
“李大人所指。
”
李正使?
方明青心中疑惑,李正使知晓他的身份,可也不过是个七品小官,缘何要寻他庇护?
心中困惑还未说出口,又听得江泽礼道:“李大人给我二人办了户籍,正是在其名下。
”
这般岂不成了亲家了?
离开前一日,那李正使说什么也要收了锦兰做义女。
那时候方明青可是双手赞成,可现在,原来坑在这里啊,说不得那两个老狐狸达成了什么交易。
“且我愿用江家家财的四分之一,换得方县令与谢小姐的庇护。
”
方明青皱眉,他一向不通这些俗物,但整整四分之一,听着便知晓对方出血极大。
可前世的兄长也曾教授他一些经验,不讨些价来,你一定不知道对方的底线在哪里。
“好说,好说。
”方明青皱眉,心中有些忐忑道,“不过,我要三分之一。
”
江泽礼人小,养气功夫倒是可以,面上不变:“方县令吃相是否是太难看了?”
话说出口之后,方明青扯起道理来也是极顺溜:“非也非也。
我不过是个下等县的县令罢了,还有老母、妻儿要养,实在是捉襟见肘啊。
且老人都说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不巧,你就在此列。
”
江泽礼到底是个孩子,又是个心高气傲的小子,面色难看极了,这人怎的如此无赖,圣贤书都读到哪去了。
半晌才咬牙切齿道:“我不需你养,且我饭量不大。
”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声暴喝,又过了几息,重物落地的声音透过门传了进来。
方明青皱眉,快步朝外,打开门。
院中,一男子被击倒在地,捂着肚子叫唤着,而那男子面前几步远之处,便是近日和方初神出鬼没的冷秋。
冷秋见方明青出来,转了个身,回到谢锦兰的身后。
谢锦兰瞧见方明青,心中防备,面上娇笑:“江二公子怎死而复生?”
方明青瞧了一眼还不到他胸口的江泽礼,心中愤然,正欲据实相告,可,那江泽礼却是用口型道“保密”,方明青如何瞧不见那眸中的促狭和威胁。
他倒是没有什么可以顾忌的。
但昨日那老者,也是小方村的村长瞧着谢锦兰的模样便有些不对劲。
尤其是方母介绍小方昊时,方村长那表情更是精彩。
而在他眼中,谢锦兰不该受流言蜚语的影响。
方村长或许不会出门乱说,但那些个村中妇女哪个不是无聊得很?若不稍加注意,不出一日,这背后便是成片的风言风语,哪怕他现在身负官职。
而这或许就是一个机会,让锦兰不必在此处背上“私奔”的名头。
“锦兰,你义父收了江承佑做义子。
如今,你们已是异姓姊弟。
”
江泽礼扶起跌倒在地、不肯起来的江承佑,示意他见礼。
江承佑面色难看的作了一揖,谢锦兰回了一礼。
瞧见江承佑的表情,江泽礼如何不知其心中所想。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小叔还以为自己仍是那个江家二少。
虽说不该妄议长辈,但祖父对小叔实在宠溺过了,以至于小叔如今到了结婚生子的年纪,心智还如此稚嫩。
江泽礼这般想着,看着这个痴长自己四岁的二叔,是该将一些事情说与小叔知晓了。
谢锦兰本以为跟在方明青身边可以专心办自己的事,可这麻烦总是找上门来。
见证江府之案时,谢锦兰就想起前世士大夫缘何攻讦江知府了,因着他杀子。
杀得自然是他的大儿子,江承佐。
还是那句,前世种种,具不可考。
谢锦兰也是不知前世究竟发生了何事,以至于江知府要杀子,但从今生来看,绝非是小事。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很有可能,是牵扯了那桩私矿案。
私矿案发,整整一座矿的铁石具是消失,皇帝震怒,伏尸千人。
江氏叔侄的到来让谢锦兰绷紧了脑中之弦。
瞧着方明青的模样已然是与江氏叔侄谋划好了,方明青要去送死,可她谢锦兰却不要。
“锦兰,依照俗礼,这几日你便先随义弟回府。
”
“如此,甚好。
”谢锦兰笑容更加明艳,欠了个身,就转身回去收拾东西。
方明青还想着再多看自己未来媳妇一眼,可是被江承佑拦住了,忽然觉得自己的左眼有些疼痛,抬手一摸,更痛了。
天哪,自己竟是以这般形象出现在媳妇面前。
而江承佑不停追问的话又在耳边如麻雀般惹人心烦,方明青索性领着那二人进了书房,商量这江氏叔侄两人的麻烦事
而回到自己房中的谢锦兰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看着窗外黄澄澄的菜花,心思起伏。
不管如何,这亲是一定要结的。
谢锦兰昨日刚到这方家,包袱也没有拆,故而可以直接拎包便走。
忽然,谢锦兰猛地起身,快步移至柜前,取出两个包袱中较小的那一个。
这小包袱里具是方明青给谢锦兰的物品,包括那两个装药的木匣子,打开仔细瞧了瞧。
想起那小大夫曾在信中说道“虚不胜补”,谢锦兰便仔细摩挲着那株百年人参,若是用了这等大补之物,那方明青便可呜呼哀哉,且谁也不会怪她,她可是一片“好心”呐。
谢锦兰眯起双眸,挑起嘴角,神色阴沉。
乡下人家晚食一向吃得早,黄昏下,江氏叔侄走在前头,方明青和谢锦兰在中间,冷秋远远地跟着。
这是一条土路,昨日的小雨使得其泥泞不堪,心中不爽的江二少爷咒骂起这乡下的糟心玩意,但并没有人搭理他,渐渐地,尾巴翘得更高,骂的越加大声,只是可惜,翻来覆去便是那几个词,最后悻悻地闭上了嘴。
方明青瞧不清谢锦兰的神色,只见她一直低着头,便以为谢锦兰也与自己一般心中难舍。
“你且放心不会待很久的,冷秋会护着你,若是不行,我,我便去寻你?”
闻言,谢锦兰抬头,面上有些踟蹰:“你来寻我?这……不合礼法。
”
“无碍,无碍。
你且等着我。
”
“正是呢,来帮娘一把,你和宜佳一块把小床搬到刘氏那。
”
宜佳是谢锦兰的小字,正如正辰是方明青的字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