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们陆陆续续地过了三道门,才行至上朝的正元殿。
上朝并非每日都有,可这几日却是特殊。
方是结束了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之后又是承接着当今陛下的天长节。
故而连着三日具是要上朝。
大长公主高敏依旧端坐在帷帐中,诸位大臣就算是有异议,也是在先前的一场血洗里压制住了。
冕旒下皇上的眼已然是闭上。
耳旁是王海尖锐的声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翰林修撰宋熹,天资聪颖,端方可亲……擢升为正三品通政使,布告尔等,咸使闻知。
”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次安县县令方明青,品行甚佳,政绩优良……擢升为正三品礼部侍郎,布告尔等,咸使闻知。
”
一道道诏书下达,砸得诸位大臣耳鸣目眩,皇上,这是要将朝堂翻一个天不成?可敢怒不敢言的众位大臣只得大声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
其中有一个未曾下跪高呼的人最是显目,便是张达。
张达的目光似乎透过了帷帐而生撕了高敏,高敏嘴角微翘,不过是困兽。
皇帝的眼隐约露出一条缝来,好似睡得不舒服。
“臣恳请皇上三思,诸类官职具是朝中重职,万不可轻率马虎。
”张达的话回响在殿宇里,说进了诸位大臣的心头。
尤其是礼部侍郎的心里,因着一个不知哪里冒出的儿郎,便是要将他左迁。
他自问做事虽老成守旧,但并无过错。
故而附和道:“请陛下三思。
”三三两两的,又是有许多官员附和。
其中有一人却是冷眼看着诸臣百态,轻笑。
此人便是华安文,如今已是御史长,专是寻这些大臣的错处。
这般吵闹已是使得本就睡得不安稳的皇帝苏醒。
“闭嘴,朕心中有数。
华卿,你与这些人说说他们做了何事。
”说完,皇帝便又是闭上眼。
“是。
”华安文手执笏板上前一步,而后回身,看向诸位同僚。
“所谓修身齐家治天下,而通政使舒甲于十年前,戏弄女子,使得其投河自尽……礼部侍郎之子,于今岁元宵佳节,纵马踩死一名幼童,至今未曾摆平此事。
”而后,华安文又是面朝皇帝,“臣请陛下为怨民做主。
”
皇帝又是掀开眼皮,佯怒:“真真是朕的好臣子。
”一甩黄袍便是离开了大殿,高敏紧随其后。
“臣等恭送皇上,大长公主。
”
待皇帝的身影彻底消失,华安文早便是顺着人群,溜到外头去了,回头一看,却是见卫指挥使站到了仍旧跪着的张达身边。
“阁老,您起吧。
”
张达闭眼,而后摇头:“哈哈,这场景,你可是见过?”
卫指挥使没有说话,自从年初起,陛下每逢上朝便是有这么一出,盛怒离席。
“呵,陛下登基之处,是何等圣明。
可如今……唉。
”长长叹了口气,张达便是朝卫指挥使道,“你且走吧,我再是等上一会儿。
”
“哈哈,张老还是勿等了,早些回去含饴弄孙。
”
卫指挥使听着声音便是知晓了身后之人的身份:“华御史,怎还未走?也是,家中无人,便是到了何处都是一样。
”
华安文笑容不变:“是啊,家中无人,落得个清闲自在。
哦对了,今日静安王妃大寿,张老和卫指挥使可是要去?”
卫指挥使说不过华安文只得冷哼一声,这时张达却是起身了:“自是要去。
到时再与华御史相谈。
老夫先走一步。
”
张达话虽是与华安文说的,可眼却是没有正视华安文,而是斜睨。
华安文笑笑:“那安文便是候着张老了。
”
……
申时末,静安王府前车水马龙,来往宾客络绎不绝。
门子收着礼品,面上笑容不落下,将宾客一一迎进。
此时站在门前的是静安王的三子,也是静安王唯一的嫡子,高渝。
今日,方明青却是未来,受命文书虽已下达,但还是未到走马上任的时候。
故而方明青的身份不够,便是留在家中看孩子。
谢锦兰和大长公主高敏同乘一辆马车而来。
“大长公主到。
”门子的高呼使得空气凝滞了片刻。
而后宾客们具是压低了声音,匆匆进了门。
若说这世间哪种女子最是富贵,那便是皇家的女子。
而贵为大康建朝以来第一位被封为“大长公主”的便是只有高敏一人。
其余公主至多封为“长公主”、“淑华公主”等等。
高敏又是个张狂的,年轻时,手里头的马鞭挥得那叫一个英姿飒爽。
而现在就是更加阴狠,杀人不见刀子。
但凡是见识过今岁二月在正元殿前被斩杀的十数位大人的惨状,无人敢是招惹于她。
若问这些大人缘何要死?便是因着反对高敏垂帘听政。
高渝见着高敏远远地走来,身子一僵,想拔腿就跑。
儿时,他可是被这位姑姑的马鞭抽过。
可现在这个场景实在不适合他离去,只得硬着头皮道:“皇姑姑。
”
“倒是知礼不少。
”高明转身牵过谢锦兰的手,“来,乖侄儿,见过你的义妹。
她虽年少,但已是嫁人了,不便将名讳告知与你,称她一声兰妹妹便可。
”
高渝这才将目光放在谢锦兰的身上,而后身子更是僵硬了,下意识的将手放进衣袖中。
里面藏有一方丝帕,便是昨日谢锦兰掉下的那一方。
高渝见过谢锦兰,不止一面。
“世子,世子?”门人的话语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终于唤醒了高渝的神思。
“方才想寻个见面礼给义妹,可却是没有寻到。
日后补上,可好?”先前一句是解释给众人听的,而后一句便是独独给谢锦兰说的。
谢锦兰蹙眉,这静安王世子怎这般无礼?说出去可不就得是私相传授了,也幸得他未曾随身携带。
这话谢锦兰不好接,但高敏却是可以接:“莫道二嫂唤你是痴儿了,先前才是夸你知礼了不少,这又是犯痴了。
”
高渝扫了谢锦兰一眼,而后作揖:“皇姑姑,饶了则个,进去吧,进去吧。
”
“好好,看在你母亲大寿的份上,便是饶了你一回。
”高敏言罢,便是领着谢锦兰进了静安王府。
高渝痴痴地望着谢锦兰的背影,神思便是回到了那一日。
山寺桃花初开,有女一人端坐在青石上,手里掐着花,面上含着笑。
他误以为是落入凡尘的仙子,不敢动弹,生怕惊扰了她。
也不知过了几时,仙子已是离去,而高渝依旧守在原地,等待着仆人将其唤醒。
那片桃林里,亦是留下了一方锦帕,锦帕上绣有一字,便是“兰”。
高渝坚信那人是位仙子,故而从未寻她。
可一别经年,她已是他人的妻,而他亦是她人的夫。
手里不知何时已是将两方帕子取出,高渝深深叹了口气。
而后便是留下门子一人招呼,贵客已是来得差不多了,他离去也未为不可。
昨日,马镫上挂着一方青色丝帕,高渝本是想丢弃,但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
高渝善画,也善刺绣。
辨别针脚,与他来说是小菜一碟。
留下之后,高渝便是与那方锦帕比对一番,发现竟是同一人所为。
昨夜有多欣喜,而今便是有多失落。
高渝的种种心思,谢锦兰却是不曾知晓,于她来说高渝便只是一个陌生人,至多算得上是一个可结交的人。
现在,谢锦兰已然是被两三位贵女给纠缠住了。
谢锦兰已是脱离上京的社交圈子三年,相熟的面孔具是成了妇人。
而贵女缘何纠缠上她,便是这张脸的缘故了。
谢锦兰貌美在三年前的上京城是众人皆认同的,也因着这张脸,谢锦兰并不受欢迎。
如今,又是要重演一回?可明明她已是梳了妇人的发髻,怎还是招惹了人?
“这是谁人啊?怎未曾瞧见过,可是乡下来的?”
我是不是乡下来的,与你何干。
心中这般想着,谢锦兰面上却是挂着善意的微笑:“南边来的。
”
这般大气,倒是趁得发问的红衣贵女有些狭隘了。
那红衣贵女总觉得途径此地的女子瞧她皆是鄙夷的目光,便是恶狠狠道:“哼,南边?是鲁南二司?”
谢锦兰摇头,并未作答。
红衣贵女似乎得了底气,面上又是得意起来:“瞧着你这寒酸的模样,我便是知晓你不是四大世家的人。
还装什么南边的人,哼。
”
“依你之见,这南边只剩下了四大世家的人?”
“自然。
”红衣贵女脱口而出的认同,使得其身旁一道的黄衣姐妹脸色变了,这皇家的祖籍可也是在南边。
黄衣贵女忙是拉住了红衣贵女,红衣贵女未觉不对,还道:“你拉我做什么?你怎这般胆小,要我说,这南边不就只有四大世家,不然还有什么勋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