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谢锦兰一脸淡定,二老夫人也就冷哼一声:“莹儿,你带着哼唧下去。
”
“母亲……”方母有些踟蹰,又是看着两人皆是犟着的模样,便是叹了一口气,“宜佳,你好生与你外祖母好生聊聊,别犟着。
”
说完,方母只得带着方昊和奶娘以及新选出的婆子婢子下去。
待方母离去后,二老夫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谢锦兰。
谢锦兰也不曾惶恐,执了晚辈礼:“外祖母心慈,不愿向来绵软良善的母亲接触那些肮脏之事。
”
谢锦兰话甫一说出,二老夫人心中恼怒稍散。
见二老夫人肯听进去,谢锦兰便是松了一口气,接着道:“可外嫁之女终归是外嫁之女,母亲虽……特立了些,但总归是一样的。
若是云稽方家插手我府之事,怕是不合礼节。
这般一来,府中须得有一妇人撑得起内宅交际之事。
”
二老夫人却是刻意忽略了谢锦兰的最后一句,反而道:“便是让那方明青进方家族谱也可。
”
谢锦兰却是暗了眸子,若真是寒门,加入方家族谱自然是好。
可她一早便是选择了大长公主的船。
何况,她要做的事绝对是站在世家对立面的。
“不可。
”
“不可?”二老夫人见这么说不通,怒气冲冲道,“可是我云稽方家入不了你的眼?”
“自然不是,有幸能见识世家之风,宜佳心中甚是激动。
”谢锦兰顿了顿,继续道,“可若夫君进了云稽方家的族谱,怕是难处庙堂之高。
”
“呵,庙堂之高?”二老夫人仿佛听到了笑话般,“你可知你那大舅父也不过从三品的布政使参议?”
云稽方家各处均是与其余三大世家无异,唯独便是朝堂之上少人。
自三十年前,方大老太爷,方二老太爷相继逝世,云稽方家便是由大老夫人、二老夫人守着。
直到大老夫人的亲子方大老爷成人境况才好些,但朝堂诡谲多变。
在朝堂上退隐近十年的方家已然是没有了位置,也亏得方大老爷手段不错,险险将方家维持在这四大世家之中。
许是气数已到,这些年来,方家士子不少,但却未有一个登临庙堂高处。
“不出三年,夫君必定回上京。
”谢锦兰没有退缩,反而继续道,面上带着极大的荣耀。
这样使得二老夫人的笑意渐渐从面上消失。
“三年,老身还是等得起的。
”话罢,二老夫人便是起身,不给谢锦兰再是说话的时间。
待到快离开亭子,二老夫人又是回身,这使得谢锦兰心头一紧。
“等会,且去你母亲那瞧瞧,可别让她怨我欺负了你。
”
“是,外祖母。
”
二老夫人真真切切离开后,谢锦兰忙是打发了众人:“你们也是退下吧。
”
还未等谢锦兰松口气,一个婢子远远走来,是二老夫人贴身侍婢,行了一礼道:“二老夫人说了,小方夫人看上哪个,告知方三管事便是。
”而后等谢锦兰应了一声后,婢子方行礼远去。
待亭子中只余谢锦兰一人时,谢锦兰便是捂着狂跳的心脏,瘫软在一旁的椅上。
二老夫人不愧是二老夫人,气场之强,竟是与大长公主不相上下。
但这又是如何,此后,她要面对的可是院墙之外的男子。
……
大康永和八年是朝局震荡的一年,史书上言永和之祸,然则野史却是更愿称之为忠勇之祸
九月初,帝当着诸位大臣甩下由忠勇侯世子上献的三本奏章,其中所言一一皆是震荡朝野的大事。
第一本,琅琊府府尹一家惨死于大火之中,幕后竟是同僚元洲司按察使李正元,也正是因此,查办李正元时,便是发现其倒卖官盐,设立赌坊青楼,买卖人口等事,牵连到元洲、新、海三司中官员十数余名。
第二本,西司一偏僻小县竟是国中之国,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此等宵小幸得忠勇侯世子姜斌及次安县新县令的联手压制。
可这不妨碍皇帝震怒,又是拉扯下西司众位渎职的官员。
第三本,仍旧是那个小县,此地竟含有大量矿藏,却被窃贼盗取,成了空洞。
盗贼不知所踪,皇帝亦是无可奈何。
兵部尚书庄况、工部尚书章疾具是被勒令回府思过。
诸如此类,朝堂上下具是人心惶惶,生怕惹到震怒的皇帝。
“唉,已是过了一月,那忠勇侯世子都该到北疆了,这陛下怎还未消气?庄大人和章大人,何时回来?”一红衣官服的臣子满脸的沮丧。
“别说了。
陛下啊,可不是气这些。
你没瞧见那头两件事具是依旧例惩处,这最后一件却是高拿轻放。
”那臣子摸着美须,高声莫测道,“不可说啊,不可说啊。
”
而就在两人议论中的主角却是另一番模样。
且不说那饮酒作乐,享受浮生闲事的庄章二人。
就是在众臣子眼中的皇帝也是一脸急切地跑进了勤政殿的偏殿。
那里正站着满目压抑的杜仲,杜仲得皇帝召见时,本是一心骄傲冲祖父父亲炫耀。
父亲杜三七是真切地为杜仲高兴,可祖父杜回春却是担忧不已。
如今,杜仲是确确实实明白了祖父的担忧何在。
“如何?”皇帝甫一进门,便是急切道。
还未等杜仲行礼,便是上前将杜仲扶起。
杜仲将手中的木盒打开,露出里头的一枚樱桃大小的九婴丹。
“已是用白鼠试药,并无异状。
陛下可放心食用。
”
皇帝连忙道:“好,好。
若是真可,朕必定封你为天下第一圣手。
”得了皇帝指示的王海便是上前欲将杜仲木盒取过。
可杜仲却是将木盒合上,收回。
皇帝便是幽暗地看着杜仲,不言。
杜仲似乎毫无所觉:“陛下,此丹药中含有毒物无数、金石数颗、血肉精气,陛下真的要服用吗?”
“自是。
”皇帝自然是明白杜仲言下之意,此九婴丹是阴邪之物,有违天和。
皇帝见杜仲胡渣满面,疲劳不堪,沉吟片刻,严肃道:“朕登基八年,为世家所掣肘,一无所为。
皇子年幼,而朕却寿命无几,实在心有不甘。
况,此物本就不为朕所制,不过是借用罢了。
”
见皇帝面目恳切,杜仲压下心底的不安,终究是将丹丸重新送上。
王海接过,献给皇帝。
皇帝打开一看,眼露喜悦,面上却是沉稳,将木盒合上放在王海的手心。
“杜太医。
朕也是没法子了,望杜太医能好好调养朕的身子。
”而后皇帝便是不经意道,“朕听闻九婴丹结丹九粒,余下八粒可在你处?”
杜仲本就疲劳,在世情下,心中自有忠君爱国的包袱。
“在臣处,不过陛下,这九婴丹药效极大,半年一粒为好,且,臣还需好好研究。
”
“好好研究?”皇帝微笑点头,“听闻你的天赋比之你的祖父更加好上些许。
朕的府库尽为你所用,且给朕,哦不,为这天下人研制出长寿丹药。
”
杜仲早已疲惫不堪,此刻只能打起精神应了一声是。
临退出殿门前,杜仲又是回头瞟了一眼皇帝所在。
瞧见了,皇帝的诡异神色。
不安蔓延在杜仲心头。
杜仲恍惚地走在皇宫中,哪怕景致再是美好,也不曾使他舒心。
“杜太医,杜太医……”
宫婢的话回荡在杜仲的耳旁,杜仲方是迷茫抬头。
宫婢行了一礼,而后指着不远处的亭子道:“公主殿下有请。
”
杜仲便是顺着宫婢的手,望向池边亭子,隐约可以瞧见里头一宫装女子凭栏远眺。
宫婢将杜仲引至亭子里,便是立在一旁,不再上前。
“见过公主殿下。
”
“请起。
”
大长公主看着杜仲的冠帽,没有言其他。
而是,示意杜仲坐下。
“杜太医,请用。
”用手拂过那些食碟,而后将食碟推向杜仲。
杜仲沉默片刻,今日早间他并未用过早食,故而现下肚府空空。
也不过是片刻,杜仲便是取过筷子,夹起一块点心,送入口中。
“味道如何?”
“宫中点心自是味道好极。
”
杜仲只是说了一句平淡至极的夸耀。
大长公主却是没有觉得不对,这本就是杜仲的性子。
“陛下太过心急,还望杜太医包涵。
”
“不敢。
”杜仲还能说什么,那人是皇帝,而他不过是一介医者。
“是不敢啊。
”大长公主失笑,见杜仲放下了筷子,“你继续用吧,本宫寻你,便是为了送点心,还望杜太医多为陛下的身子费些心思。
”
杜仲只得将银筷执起,用了些许,直到饱腹,方将银筷放下。
“看来是真用好了,便是回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