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府门前,一身花青色锦袍的风流人物,噙着笑,立在门口。
不一会儿,身着绛红官服的江知府就出来了。
那男子拱手行礼:“爹。
”
“承佐,他可是你亲弟,你何至于此?”
男子正是江大公子,江承佐,只见其笑意不变:“同父异母罢了。
何况父亲不是早已做出了选择。
”
“时候也不早了,轿子早已备好,爹,走吧。
好歹还能再送他一程。
”手伸了过去,欲扶住两鬓斑白的父亲。
江知府一甩袖子:“汝何为人哉?”
江承佐看着江知府上了轿子,径直离去,闭上眼,嘴角笑意渐渐变得冷冽,遥遥行了一礼,正如十七年前他离家远游那般。
“备马。
”
“大少爷,这……”
“少废话。
”
府城内不许驾马,而这大少爷一向严于律己,从不做这种纨绔之事,今日如何这般?
小厮心里嘀咕着,牵了江承佐的马来。
这匹马是十七年前江承佐远游时的那匹马的小马,最是像那匹老马的良驹。
而那匹老马正是江知府赠予的。
拿着小厮递过来的马鞭,江承佐一个翻身便上了马,显然这么多年安逸的生活,他也没有放下骑术。
“驾。
”
马儿吃疼,撒开蹄子狂奔,路上行人纷纷躲避。
立在一旁沉默的管家看着大少爷的背影,恰似十七年前,却又多了一抹孤寂和悲凉。
大少爷已有三十二,平日也稳重的很,可是消了那障碍,得意忘形了?前些日子二少爷就进了牢房,也不知如今如何了?唉,这老爷一向倚重大少爷,待老爷百年之后,这江府自是大少爷继承,至多分些家财给二少爷,大少爷何必这么狠。
又是转而想起府中之事,近日府中人心惶惶,能走都是走了。
留下的,只有些死契奴仆或是些行之将木之人。
摇摇头,这些事,也不是他们这些仆人可以插手的。
古往今来,民众好做看客,随口八卦。
这几年来,少见的杀人案自是引得众人口耳相传,更别提江知府的推波助澜。
按察司大堂前早就围了一圈民众,口中具是交流着这两桩案件。
“这怎么就死了这么多人,具是发生在江家。
可是江知府惹了什么人?”
“怕是官场上的对头。
要不然这江知府在琅琊府也是呆了三年,任期之间,政绩也不错。
这不刚到了三年之期,就遇上了这等事,可不得是对头吗?”
“啧,爱民如子?这当官的有几个干净的。
”
“我瞧着也是,三天内三桩命案,啧啧。
听说那江二公子入狱了,平日里瞧他也不是个好人。
就那渔李村的李老头,还有那潘桥边的小翠……可都听说了?”
“听说了,听说了。
那李老头至今还躺在床上;小翠可日日抹着眼泪,被哥嫂奴役。
”
“啊,那小翠不是出嫁了吗?”
……
日头到了正中央,所有人员具是到达。
先是李正使进了正堂,而后是齐副使站在其左侧,而后是佥事等人入座。
李正使惊堂木一拍,口中吐出二字:“升堂。
”
两班衙役站在两侧,阳气雄浑,整齐划一:“威武。
”
门外的民众便进了大门,来到大堂前的栅栏外,站好,一言不敢发,眼中好奇。
“传琅琊曲县周安村的村妇江孙氏。
”
老妇拄着拐杖,穿着倒是与往日一般破旧,但较之前日白胖起来,整个人都显得年轻。
一双眼眸被周围松弛的皮肤挤得狭小,不时泛着精光,面色较之之前也是红润了些。
一进堂内,便跪了下去,双手捧着诉状。
“民妇琅琊曲县周安村江孙氏拜见大人。
”
“所诉何事?”
“七日前,民妇的小孙子江阿福销了奴籍回乡,不料被歹人推至河中,丧了命。
请大人为民妇做主。
”说完,又是磕了几个头,引得堂外民众越加同情这个老妇,同时对疑似凶手的江二公子更加愤恨。
李正使瞧着这情真意切的老妇,心中冷哼一声,齐副使心中对其也是鄙夷得很。
其实,江阿福是十日前销得奴籍,而这老妇却道是七日前,显然对自己那个卖出去的孙子没有多加关注。
而来诉告,却是有人使了钱财。
不然,脸色怎么会如此红润,眼底毫无悲戚,连哭嚎也是假嚎。
但这些却是无关紧要的,案件总归是要查的。
“肃静。
”李正使拍了一下惊堂木,实在看不过去这老妇假嚎。
那尸体还在院内摆着,怎不见老妇要回去?
老妇立马闭了嘴,偷偷揉了揉自己的膝盖,若不是那儿子儿媳不愿来,她如何遭这等罪,且看以后让他们看着她吃香的喝辣的。
“传江承佑。
”
不过几日的牢狱生活,这江承佑虽说衣饰干净,不见凌乱。
但眼底青黑,显然还是没有睡好。
“江阿福遇害那日,你在何处,可有人证?”
江承佑有些恍惚,他不由得想起昨日大哥来看望他时,说的那些话,该死的就是他啊。
原来自己曾经给父亲添过如此多的麻烦,原来那么多人因为他的无知遭罪,原来大哥如此恨他。
可是,为何要如此?最后一句又是何意?
“江承佑,本官问你,江阿福遇害那日你在何处?”
江承佑沉默不语,他不知道说些什么。
心中有些慌乱,但他不愿为自己辩解。
“吁——”一阵马蹄声后,江承佐拉紧缰绳,马儿发出了痛苦的啼叫。
翻身下马,自有人领着马走到后院马厩。
江承佐靠近了栅栏,拍拍前人的肩膀,前人见是江大公子,忙谄媚地退开,一如前例,江承佐顺利地走到前排。
正巧这时,李正使已是第三次询问江承佑。
“本官问你,那日你在何处?”
江承佑一直低着头,不语。
人群渐渐骚动起来,显然不满这个一向作恶的江二公子拒不承认的情形。
忽的,江承佑回过头,瞧见了江泽礼,心中不安越加严重。
“李大人,一人做事一人当。
那日,我与阿福,也就是江阿福,在河道边发生争执,动起手。
不小心将其推入河中,心下慌乱,逃到好友家中,第二日才回城。
这头要砍便砍……”
“住口。
”
原是气喘吁吁的江知府匆忙赶来,他先是狠狠瞪了一眼混迹在人群中的江承佐,而后入堂。
“李大人……”
李正使一摆手,阻止了江知府的话,反问江承佑:“那本官问你,那江阿福脑后的伤口和手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
江承佑连忙道:“自是,自是,争执之中,我拿石头砸的,用绳子捆的。
”
李正使摇摇头,含笑不语。
“人是我杀的,我都承认了,你要摘了我的脑袋,摘去就是……”
江承佐看着堂上撒泼无赖的江承佑,原以为你够蠢了,没想到还能蠢到这个地步。
心中埋汰,嘴角却是挂起了一抹笑。
“你这弟弟倒是对你不错,不像你。
”耳边传来雄浑的男音。
江承佐不回头也是知晓是那人:“喜鹊使者说笑了。
若非这般心狠,夫人也是瞧不上我的。
”嘴角还是噙着那抹笑,一丝一毫也不差,眼中却闪过一丝暗讽。
那位伪装其中的使者,听了,却不再说。
堂上,李正使也是头疼得看着这江承佑。
怎么料到一夜过去,这闹腾的江二公子更加闹腾,且将这桩案件又是推向无法料知的另一面。
“休得胡闹。
”齐副使上前一步,斯文道,这副模样像极了学堂的先生,也唬住了江承佑。
“那江阿福脑后并‘无’伤痕,你这石头捡得倒是稀奇。
”
“这……许是我记差了。
”
“扰乱公堂,也是一罪。
本官若说,这江阿福脑后确实有伤口,你又如何说?”
“……”您真调皮。
“那绳子呢?是麻绳,还是捻绳?约莫多粗?你是将他双手捆于身前还是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