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大陆浩瀚海域,飘渺仙岛巍峨耸立,早有云雾缭绕,晚则紫霞来迎,青鸾常来驻,枣树与天齐。
仙岛本无人烟,千年景象不变,十数年前,一师领一徒来,隐居海外。
师是上古剑修传承子弟,五十年前笑傲江湖,徒是随海漂流一小孤儿,无依无靠,以师为父。
岛上十座高峰,以正中一座最为高峻险恶,宛如擎天之柱,人站峰顶可手触青云,往下直视恍如身处九霄。
韩星子因感青云之高深境界,将徒取名为“青云”,希望他日后的成就可比高云,寄托了自己对他的广大期望。
今日,他在峰顶打坐,忽闻天边一颗白星划过,心有所感,知晓是到了大限。
“六十多年了,自己的寿命,也该走到尽头了......“
韩星子微微一叹,转头看向正站在高石上面奋力挥舞木剑的徒儿,额上汗珠满布也不在意,一双眼睛灵气十足,劈砍之间隐隐有破空之声,黑衣黑发透着一丝天生的淡漠。
“和他真像啊,当初自己那么做,也不知是对是错。”
“云儿,过来,为师有话和你说。”
青云走来,黑溜溜的大眼睛认真地盯着师父,狡黠笑道:“师父,你的头上,白发又多了?”
他还不明白,当剑士的发鬓斑白,双手无力,再也提不起剑时,就该离开这人世了。
这个世界有灵修与剑修,灵修是炼气士,寿命可达千万,剑修则不然,以一剑临世,只有区区数百寿数,但若剑致巅峰亦可成仙!
韩星子知道,云儿的天赋异禀,在剑之一道上的成就,将远远的超过他。哪怕他的实力,是第五境的巅峰,在凡人间中,是一手遮天的强者。
当年无极魔宫二十一人和小宫主凄寒空,本是韩星子的至交好友,因他一念之差互起冲突,到最后两败俱伤剑基受损,无望问鼎天上剑仙境界,滞留五境巅峰六十多年,时光匆匆,一世而过。
这些,他原是不准备和徒儿讲的,原以为还能再撑几年时间,凭青云的资质,可以抵达剑修的三层境界,但现在看来,还是奢望。
“我的时日到了,不时就要坐化,再入轮回。”韩星子淡淡道,就跟讲中午吃的伙食那样随意。
“砰”,木剑落地,青云失魂落魄,不敢置信,他呆呆地望着师父惨白的肤色,惊讶自己居然到这时才发现,滚烫的泪水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为,为什么,师父,你,你不该是能成仙的吗?”
少年衣襟沾湿仍不自知,双眼空洞无神,怎么会,怎么会,如果师父没了,自己还有什么?剑?他不想要!想起自己第一次握剑的时候,师父还夸过他以后能修成“剑仙”,可他自己,怎么就不能成仙!
“为什么要入轮回!”青云痴痴地问道,那副神情,是韩星子不给个答复,他也永远不会再原谅他的。
师父走了,自己也陪他走,这样就不会孤单了。青云脑中不停回放着这个想法,他突然举起木剑,淬上剑元力,带上薄薄的一层白光,锋利得可以砍断山石,就要往自己脖上抹去。
“胡闹!”
韩星子大喝一声,木剑随声落下,这是他传授青云的破剑式,自然懂得破解之法。
“徒儿,我大限将至,但有一事,不得不托付给你,你若不完成,我死也不安宁。”他轻声说道,语中带着一丝柔和。
“是什么事?师父。”青云双手颤抖,猛的拾起了剑,双手用力握住剑柄,内心的紧张无需诉说。
韩星子喉头微动,心中迟疑,暗叹了一句:“天意。”沉吟道:“是为师的仇人,当年没有他们,或许我能问鼎剑仙境界。”
他盘坐在山石上面,双手结着剑印,两腿间放着一柄湛蓝宝剑,剑名“寒炼”,是随韩星子驰骋半生的绝世宝剑。
“这柄寒炼,我传与你,必要之时,用它手刃我敌,无极魔宫凄寒空,二十一魔使......“
话毕,天星陨落,还未交代任何一句,只觉头晕目眩,世界分离,剑印散,人眼闭,没了半分生机。
寒炼滑落,清脆一响,如心中重击,青云跪爬到师父面前,满面伤泪,再也忍不住心中痛楚,嚎啕大哭。
……
……
……
临近东海的仙门甚多,其中最为有名的,还是总部设在“夜星坛”的海仙门,炼体修士数千名之多,合气以上的内门弟子也有十来名,传闻门中长老,个个都有着出神入化的境界,是万海盟的领头人物。
今日照例,五名海仙门弟子巡逻海路,走了半路,忽的一人站住,提议道:“去前方的”百福客栈”吃些东西?”
四人叫好,走了约半里路,远远的就看见炊烟四起,香味扑鼻,几张桌椅小凳,几个人家,路边一个小牌,上写“百福客栈”,因价格实惠,食材烹煮有道,鲜嫩多味,外加店主有个娇俏可人的小女儿,着实招揽了不少回头客。
五人走近店内,看见老板正在蒸煮着些鱼货,他的小女儿,脸颊带红,迎了上来,娇声道:“几位要些什么?”
一人笑道:“先来壶青花酒,再来一盘干蒸鱼块,一道煸炒紫茄,还有……。”他眼珠一转,指着眼前人道:”你。”
余人纷纷大笑,目光毫不掩饰地盯着小美人的身体各处,直到店主发觉不对,慌忙迎上,憨声道:“是海仙门的大人来了啊,小月,你快去把地窖里那瓶陈年的醉花香拿出来!我来招待几位大人。”
小月又羞又急,说道:“那醉花香可是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怎么能……怎么能……”
老板喝道:“我叫你拿来就拿来,别那么多废话!”
她这才跌跌撞撞地走去,那五人之中的领头人,不禁感叹道:“真是走起来也美啊!”
他们身穿海蓝色衣饰,腰间配有精铁宝剑,就算是蹒跚学步的小孩童见了,也懂得恭敬地叫声:“大人好。”
有一个矮瘦男子,尖嘴猴腮,长得最为猥琐,此刻突然笑嘻嘻道:“李兄想要,这方圆百里的女子,哪个又敢不从?只要我们……”
“不不不。”李有志摇了摇头,神色有些肃穆,道:“我们可是修仙之人,怎么能痴迷儿女情长?王平你这话,说得可不对。”
那猥琐男子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恨,却转眼笑开了花,奉承道:“李兄说得甚是,甚是。”
实则心里早就骂开了花,如果不是这个李有志,有一个“炼体上层”的舅舅,他们这群人,又哪会以他为中心,这有点穷酸气的书生,打起架来就是个累赘!
就在这时,响起一阵刺耳的“嘎嘎”声,从远及近,此起彼伏,几人往声源处望去,原来是个黑衣服的小少年,梳着童子发髻,正在拖着把铁剑往这儿走来。
王平不禁笑道:“哪里来的小娃娃,偷了大人的剑出来?真是可笑,可笑,店老板你还不去迎客?”
果然,那小人走到店前,便停了下来,望着这里面,看着几人眼里有些迷惑。
店老头见了,还真的迎了过去,一是善心发作,二是看这个少年气度不凡,三则是为了远离近前这几个“大人物”!
他弯腰低声道:“这位小公子可要点些什么?”
那小人,即是远渡万里而来的“青云”,满面风尘疲劳,又加疲累,只能拖着铁剑过来,由于在海上吃了不少天的淡鱼,这会儿就说道:“来点不是鱼的就可。”
那老头就引他入座,再去准备吃食,期间对面五人也不时望着他,王平还大声说道:“这小孩,一看就不是东海域内的,这种口音,反倒像是北祁那边的。”
可北祁离这儿,有千万条山作屏障,还有一道最为凶险的通天河,要想渡过,没有合气境的修为想都别想。
李有志也暗自疑惑,倒是觉得这少年或许有两分功夫,看他握剑的手法,奇巧非常,等着酒菜的过程,也自个儿拔剑摸索,有时见那小孩望来,却不知为何有丝心虚之感。
但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孩子,身上也没有任何修为波动,李有志也就放下了心,等菜上来,酒过三巡,那边那个少年郎,也不知何时端了瓶酒自饮,神色寂寥,不像是他这年纪所能拥有。
王平脸色通红,拍着案子囔囔大叫,唾沫乱飞,却突然见那个小少年和店家的小女儿起了争执,两人站在一列,真是一对“金童玉女”,他扶桌站起,摇摇晃晃走了上去。
只听青云疑惑说道:“什么是银子?”他在海岛之上,可从没听师父说过这些。
那店家女儿,小月也不是头次遇见吃霸王餐的,只是没想到这次遇到的,竟然是个这么儿小的小孩,她气得双颊红彤彤,青云坐着,她却是站着的,也就格外有理。
此刻说道:“你这小孩,真的无理,没钱就没钱罢,小小年纪,学得和那无赖泼皮一样,糟蹋了你的这幅模样!快叫你家长过来,不然,就把这破剑拿来抵押。”
她右手就想抢走搁在桌上的铁剑,却先被青云一手按住剑锋,接着无论使出多大的劲硬是不能挪动一分,心里暗暗惊奇,又有些委屈。
王平见了,晃着脚尖,走了上前,打了个酒嗝,嘻哈笑道:“好小子,有点手艺功夫。”
小月听了,心中愈加委屈,她道:“那你吃了我家这么多东西,总不能就这么白白走人了吧?”
青云闻言,只是抓起手中剑,揣在怀里,才犹豫说道:“我只会杀人……你让我杀谁?抵你这一桌酒菜。”
他这番话,在受了师父十多年倾囊相传后,自然十分有理,自己也觉得这是最好的方法。
可对其余人来说,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一点儿修为也无,且看起来只是练了些皮毛剑术,说出这话,那就真是笑掉人大牙了!
此时入冬,风欲变凉,雁鸟稀少,枯枝败叶,洒满平地,忽的一声啼叫,平空飞过一只“三色雀鸟”,那是此地十分稀罕的山珍,动如疾风,迅捷如雷。
小月气得话不经大脑,一双洁白嫩手指着天际,道:“你把这只三色雀鸟击下,我就免了你的酒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