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那狗见着了陌生人,更是癫狂,竟是凭空跃起向阮蓁扑去,血盆大口大张,阮蓁甚至能看到他血红的舌头和尖利的牙齿,危急之下,她只能抬起手臂亘在身前护住头脸。
电光火石之间,霍成长臂一伸将她揽至怀中,微侧过身将怀里的人护得严严实实。与此同时,一脚踹在大狗腹部,直直将它踹飞出去,撞上柱子又重重跌落。
阮蓁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自己便置身于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中,揽着她腰身的手臂精壮有力,让她觉得安心无比。那一瞬紧绷的弦松开,她这才感觉到手臂上钻心的疼,“嘶!”
饶是霍成反应敏捷,她的手臂仍旧不可避免地被抓伤。那狗似是着意驯养过的,牙尖爪利,一爪子抓上去就是三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孤狼!”一个身穿沉香云绢贴里,外罩绿罗搭护的少年喊着狗的名字,自拐角处转过来,竟是霍明旭!
霍明旭近些日子迷上了斗狗,孤狼是他最为得意的爱犬,从他给它起的名字就可以看出这只狗的凶悍。这次春猎,霍明旭特地把它带上,想要借着孤狼一逞威风。
霍成是个武将,那一脚带了怒火,又踹在腹部要害,可谓是又狠又重,孤狼生生受了这一脚,又撞上了柱子,此时躺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低低呜咽。
瞧见爱犬如此奄奄一息的模样,霍明旭怒火中烧,气势冲冲地走上前欲找“罪魁祸首”算账,到了跟前却哑了声。
阮蓁半条胳膊都是血,那血仍在往外冒,殷红的血顺着手臂蜿蜒而下,滴在她玉色的衣裙上,格外打眼。
“阮、阮蓁!怎么是你?”霍明旭此时哪里还有兴师问罪的心情,阮蓁是老太君和阮泽的掌上珠、眼珠子,他的狗把她伤成这样,他们怎么会轻易绕过他?
霍成不欲与他废话,现下要紧的是阮蓁的伤,至于霍明旭,待阮蓁处理好伤口,他再来跟他算账!
睨了支支吾吾的霍明旭一眼,霍成俯身欲抱起阮蓁,却被她挣扎着躲过去,“大哥哥,我自己走。”
她的胳膊还在流着血,玉白小脸煞白,额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显然是在强撑着,可即便如此,她仍忘不了要避嫌。
霍成面色陡然一沉,“你自己走?你想流血而死吗?”
言讫不顾阮蓁的挣扎,小心避开她受伤的手臂,将她打横抱起,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道:“常坚,去请御医。”
一道青色身影凭空出现,领命之后几个腾挪转瞬消失。
霍成淡淡觑了霍明旭一眼,抱着阮蓁大步往外走。
霍明旭被他那如同利刃一般的目光扫过,只觉得通体生凉,腿脚发软。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被后苑的管事叫了一声才如梦初醒,跌跌撞撞地朝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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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猎大赛明日才正式开始,目下人还没来全,路上只有零星几个侍从偶尔走过。霍成抱着她一路疾奔,到了岔路口,脚下一转,抱着她往自己的院子去。
到了院中,他直直往卧房去,一脚踹开直棂门,三步并作两步将阮蓁放在西窗边的榉木霸王枨短榻上。
自七岁那年上元节后,阮蓁还是头一回感受到这样钻心的疼,疼得她恨不得晕厥过去,可又不能,只好生生受着,头抵着霍成的胸口,小脸一片煞白,粉嫩的唇瓣被咬出血来。
霍成在她面前蹲下身来,带着血迹的花一般的唇瓣便映入他眼中,他顿了顿,抬手拭去她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看了眼她的伤口。
手臂上的血迹已经凝固,衣料被粘在伤口上,霍成正要动手撕掉那半截衣袖,不料阮蓁捂着胳膊扭身避过,踟蹰道:“大哥哥,能不能,让你院里的丫鬟……”
霍成眸色深深,定定地瞧着她,道:“我院里没有丫鬟。”顿了顿,像是为了说明什么,又补充道:“我从来不用丫鬟。”
“那去太子……”
阮蓁话音未落,冷不防一声“嘶拉”,她臂上的衣料已被撕开,粘在伤口上的衣料被扯动,剧烈的疼痛袭来,她惊呼一声,一头扎进霍成怀里,头抵着他的肩膀不住吸气。哪里还记得方才的百般顾忌。
常坚带着御医匆匆赶回来就看到这么一幕。
玉色衣衫的小姑娘整个身子被霍成抱在怀里。他二人一个娇嫩小巧,一个肩宽背阔,竟是意外的般配。如若不是阮蓁手臂上的伤痕,只怕任是谁都会以为他们是一对儿。
御医在宫中供职多年,早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即便是认出来被霍将军抱在怀里的小姑娘就是宣平侯府五姑娘,他也装作不知道,垂着眼帘上前。
小姑娘疼的狠了,缩在他怀里不肯出来,霍成只得就着这个姿势,抱着她坐在榻上,一手托着她受伤的手臂,一手揽着她的腰身,让她侧着身子坐在他怀里方便御医处理伤口。
伤口是被狗抓伤的,需得先用温酒冲洗伤口,这才是蚀骨的疼,阮蓁忍不住扭头咬上霍成的肩膀,豆大的泪珠子如断线的珍珠,扑簌簌往下落,她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地呜咽:“大哥哥,疼,我疼……”
是真的疼,疼得她眼前都泛起了白光。
战场上羽箭当胸而过,霍成都能面不改色地自己动手拔掉箭羽,此刻听着耳边细细的呜咽,他却有些手足无措,只能将她搂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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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坚退至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听着霍成压低声音哄着怀里的小姑娘,那温和的语气让常坚忍不住想要瞧一瞧被自家少爷抱在怀里的究竟是哪家贵女。
他刚一抬头,霍成就似有所感地看了他一眼,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警告。常坚忙又低下头。
都说成家立业,成家在前,立业在后。主子如今战功赫赫,又深得陛下信赖,将兵权交予,这业算是立起来了。可家呢?主子已经十九岁了,明年便要弱冠,身边别说勋贵之女了,就连个丫鬟都没有。清心寡欲到有时候常坚都忍不住要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现在可好了,终于遇上了一个能让霍成上心的女儿家,即便看起来年岁尚小,可到底也是个盼头不是?常坚反复确认着霍成方才的眼神,心中暗自欢欣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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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伤口虽深,却并未伤到筋骨。御医处理好伤口,又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阮蓁已有些脱力,靠在霍成怀里喘了口气,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受惊的兔子一般跳起来,连连后退几步。
瞧见她的模样,霍成眼里带了笑意,起身逼近她,她后退一步,他便上前一步,直把人逼进了角落里。
“大、大哥哥……”阮蓁不知他要做什么,背紧紧靠着墙,小心翼翼地叫他。
霍成抬手,将她凌乱的发丝理顺,道:“不是说过不必与我避讳?”
阮蓁唇瓣微张,嗫嚅道:“我……”
她一紧张就不自觉地咬唇,贝壳一般洁白的皓齿在粉嫩的唇瓣上咬出两道痕迹,霍成低头看着,眸色越来越深,抬手揉上那饱满的唇瓣,哑声道:“别咬。”
阮蓁莫名地觉得有些危险,僵直了后背一动不敢动。
霍成轻轻揉了揉,克制地收回手,瞧着小姑娘如临大敌的紧张模样,知道自己怕是吓着她了,他敛眸,状似不经意地转移话题:“刚才咬着可还顺口?”
阮蓁果真不再在意方才的事,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肩上被自己咬过的那处,可惜有衣物挡着,她看不到底下的情形。
她刚才好像咬得很用力,不会流血了吧?阮蓁愧疚极了,踮起脚尖用没受伤的左臂轻轻碰了碰霍成的肩膀,问道:“大哥哥疼不疼?”
霍成点头,故意道:“疼。”
“那、那怎么办?”阮蓁苦着脸不知如何是好。
霍成故作思忖,道:“你让我咬回来,我就不疼了。”
“啊?”阮蓁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待看到他眼里不加掩饰的揶揄,才恍觉自己被捉弄了,顿时气恼不已,鼓着腮帮子,瓮声瓮气道:“大哥哥让开,我要回去了。”
说着就绕开霍成要往外走。
“等等。”
霍成叫住她,绕到她面前,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阮蓁避之不及,只好让他把手里的东西戴在她脖子上,等他戴好,拿在手心一看,是个血玉平安扣。
她眨了眨眼,不解地看着霍成。
“这是你今年的生辰贺礼。”霍成言简意赅解释。
这血玉平安扣他打小就戴着,是他阿娘为他求来的,请高僧开过光,这么多年他始终不离身,如今把它送给阮蓁,希望她此生能平安顺遂。
说完,他从一旁的常坚手上拿过靛青滚边的玄色披风,为她穿上,亲自送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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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刚进院子,正巧遇上迎面而来的阮成钰,他着一袭靛青净面杭绸直裰,身材颀长,萧萧肃肃,沉稳自持。
刚到山庄,阮成轩就拉着他去围场练手了,阮蓁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心虚地低下头,“哥哥。”
阮成钰几是一眼就看出她的不寻常,皱眉打量着她。
凉风迎面拂过,披风敞开,露出其下的玉色挑线裙,阮成钰一眼就看到裙上醒目的血迹,登时眉峰一压,脸色立变,“你受伤了?”
说着就要来解阮蓁的披风,看她到底是哪里受了伤。
阮蓁紧紧捂着披风,哀求道:“哥哥,我们进屋说,好不好?”
阮成钰看了她一眼,提步进屋。
进了屋子,阮蓁知道没法再隐瞒,只好解开披风露出右臂。
偌大一块纱布,几乎将她整个小臂都裹了起来,再看她裙上大片的血迹,可想而知伤得有多重!阮成钰呼出一口气,再开口,话语里带了山雨欲来的意味,“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