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离亭怨02(1 / 1)

冯耀不在,林梢被人拖进了侍卫室,现在指不定还在哀嚎,这里一时没有了可以做主的人,虽然林总管的命令是不许四娘子出别院,但他毕竟只是一个总管,即便大家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裴夫人,但眼前这位可是裴家的少爷。

裴少卿之名历来凶悍,不管是在裴家还是在建安敢招惹他的人不多。而今,人家要带走自己的亲妹子,这话说到皇帝老子那里也是占尽道理的。

可若真的让他把人带走了,裴夫人那里只怕是不好交代。

裴少卿看着那些侍卫,也看着他们背在身后却在雨中寒光四溢的刀刃冷笑了一声,“我早知道这裴家的天是已经换了,也罢,换就换了,那我也就不必手下留情,既然你们是夫人的人,就尽数去死吧!”

杀伐血腥的味道荡漾开来,因为裴少卿眼中的冰冷、唇边的凶狠,众侍卫僵在雨中不敢往前,压在刀柄上的手却暗暗施了力道,他们不想冒犯主子,可裴家当家作主的人毕竟不是这位小郎君。

“三郎,且慢!”

一道嘹亮的声音传来,却是冯耀身披蓑衣、头戴蓑帽的冲了过来,蓑衣之下是一袭厚重的雪雕大氅,烛火暗淡的屋檐下雨水敲打着挑檐青瓦发出清脆的碎玉声,而他遮挡了堪堪袭来的骤雨,双手奉上那一袭遮风避雨之物。

“这是浅白姑娘备下的事物,她道四娘体弱,请三郎小心照顾。”

裴少卿看了他一眼,大氅披在了裴珈兰身上,顷刻她消瘦的下巴隐没在一片雪白中,容颜虽然消瘦,但是身上的瑟缩却消减不少,心下稍微一安,抬脚便入了风雨中。

看着渐渐消失在夜色雨声的挺拔身影冯耀暗暗舒了口气,总算把这位小郎君、小阎王送走了。

“冯大,就这么放他走了?”

冯耀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道:“要不然还请他进咱们侍卫室喝口小酒?”

手下的人喉间一哽,略有担忧的看着他。“可是夫人那里……咱们不好交代呀,而且林梢那老货还在。”

冯耀冷笑一声,说道:“去周围暗角处转转,看是否有未及被雨水冲散的脚印。”

“啊?冯大,这里可是裴家的别院,谁能进来?”

“三郎不就进来了!”

“他是主子!”

“你等也知他是主子?”

冯耀甩手离去,夫人?林梢?权势富贵自然是人人艳羡,可是相比之下终究是性命重要些。三郎刚才说那句“尽数去死”这些人莫不以为只是少年盛怒之下的气话?

他在别院一处假山旁停住,那里在雨水的冲刷下露出干净的青石板,可是不久之前这里曾有一个模糊的泥泞脚印,或者还曾隐着一个身带五连子毒弩的死士。

裴家的人都知道三郎身边有千城、千山、千江、千水四个侍卫,他们都是寸步不离三郎的人,今夜三郎纵马闯进别院却是单枪匹马,那四人又在何处?

五连子毒弩,临渊剑,裴府四剑侍随身配置,不,应该说是裴少卿的侍从随身配置。

而他一点都不想见识这些东西的厉害!

裴家别院外,裴少卿的身影堪堪踏出一辆马车便匆匆停下,驾车的人刚刚勒住缰绳,裴少卿已经跃上马车,挺拔宽阔的身影遮挡着风云瞬间没入了温暖狭小的空间。

“去频湖医馆,快!”

一声令下,马蹄飞扬,建安城虽然戒备森严,但是驾车的人一路上高举着玄铁令牌,每到关隘竟无人敢拦。

“珈兰,冷吗?”

“冷。”

“困吗?”

“困。”

“累吗?”

“累。”

“珈兰,不管有多冷、多困、多累,你都要陪着我,好吗?”

“……好。”

她声音沙哑的回道,马车内她被他用团团锦被包裹着,虽然他身上俱是水汽,却未沾染上她分毫,而他也因为身上的水渍寒气只能远远的坐在一旁。

马车里因为早先装上的夜明珠所以并不暗淡,至少她能清楚的看到那张被雨水侵袭的容颜上因深刻的担忧而一直深锁的眉头,还有那尽管垂在衣袖下却掩饰不了战栗的双手。

她疑惑,已经答应了你会看着你,会陪着你,为何你还会如此畏惧?

她想伸出手抚平他深锁的眉头,她想直起身按住他颤抖的手,可是她知道现在的她连这些都做不到。

她眼中泛起淡淡酸涩,幼时母亲曾说过一句话:秋雨愁人,贫贱离别者,深;春雨愁人,富贵离别者,甚。

与你、与我,离别之苦尤深尤甚。

她无力阻止这即将到来的离别,无法抚平他心底的悲伤,能给予的只是虚假的承诺。

我愿此生睁眼闭眼都是你,目光钟情者皆是你;我愿错过此生的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守一扇晴窗,沏一杯清茶,你走时消你心中孤寂,你归时除你满身风尘。

看着你,陪着你。

“珈兰。”

他的声音低低的在耳边回旋,带着经年的温柔缱绻,而她的眼眸已经深深合上,褪去长久的孤单寂寞。

“珈兰。”

秀颀的手伸出来停在她歪在高枕上的颈项处,欺霜赛雪的肌肤散发着丝丝寒气,他的手抖了一下,僵硬了片刻才抚了上去,那股寒气竟沿着指间直直侵入心扉,原本该有微弱跳动的血管却凝滞不动。

他喉咙干涩,舌尖一点苦味渐渐蔓延,心头却奔涌着腥甜热流,直到口中满是猩红难以抑制涂满白皙冰冷的脸庞,身体一软,倒在她身侧。

满目凄然,满心悲凉。

他生命里最后一丝温暖,明明还在身边,握在手中,可是却已经永远的失去了。

裴珈兰,你知我最害怕的便是失去。

可知最最害怕的是失去你!

马车依旧在雨夜里的驰骋,狂风暴雨中不停歇的颠簸,在明眼处竭力呵护,在无人处用尽心机,在时间和空间的罅隙里争就一点温柔,却到底抵不过,天意如此。

“三郎!”

马车的车门被打开,幽蓝的夜明珠下骇人的一幕吓坏了来人,欧阳莲渚一手紧扣着车壁微微战栗,对面是裴少卿空洞宛若幽魂恶鬼的漆黑眼眸。

“少卿?”

裴少卿悠悠然的笑了一下,他低头轻抵着怀中那人冰冷的额头,半明半暗的光景里安谧和狂乱交错,生和死徘徊,轮回里看不清的跌宕错不开的因缘在指间游走。

情如流水,恨如连环,纵连环可解,流水怎断?

所以,珈兰,不怕,我会来陪你的!

“裴少卿!”

欧阳莲渚手中的十八骨紫竹伞随风飞舞,在电闪雷鸣中如同翩跹的蝶儿孤零零的跌入频湖医馆外的一池碧水中。

他纵身上了马车,满是药香的手指紧紧的扼住裴少卿的手腕,冷与热的重叠中僵持不动的却是已经染上血色的冷冽刀锋。

刀入肌理,多一寸,鬼神难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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