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 蹊跷处(1 / 1)

钟承止与牧恬淡俩人穿戴收拾好,一起下了楼。远远望见坐在客栈大堂内等候的王生,钟承止不禁摇了摇头:“这人,平日在帖泰园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其实心里藏着这么些东西……”说罢,钟承止看了眼牧恬淡,然后一闪身,疾行离开了赌场。

出了烛明庄,钟承止先回了帖泰园。隔着还有些距离,就看到帖泰园门口围着不少人,把门都堵了,钟承止便直接从屋顶跳进帖泰园内。

矿山发生爆炸坍塌、失踪者在矿山内被找到、重夫人被官兵带走,这些事已随着官兵回到县衙,迅速在佛山城内传开。帖泰园此时四处空空荡荡,王家上上下下还有李章明三人全聚集在前院。除了几个小孩,其他人个个眉头紧锁,满面愁云。而秀水河边的百姓,家人几乎都为王家干活,不少人得知消息便跑来询问情况。不久前矿山才刚发生了一次坍塌,伤亡甚众,许多人心有余悸。

钟承止走到前院里,就听到门口处传来的杂乱声。外面不停有人敲门,高高低低的声音询问着:“矿山如何了”、“有无人受伤”、“王夫人被带走会否影响到其后的出工”、“工钱会照给吗”……

这些百姓口里的王夫人,就是重夫人。对于佛山人来说,重夫人比起是重绥温的夫人,更是王家的主人,故多叫其王夫人。

王家除了重夫人,另个算得上管家事的王生也不在。平日里王家无一人在王家铁务中执掌大权。此时一院子里的王家人,别说对门外的百姓做个交代,就连自己也都惶惶不安。

王家真正大兴旺起来,也就是重夫人嫁给重绥温这三十年间。老一辈的人还犹记得三十年前王家的模样,与今日可是大不相同。历史上有多少前例印证着一个家族的兴衰往往不过颠覆于朝夕之间,此时有谁能有底气对一院子王家人说句安心话,又有谁能平得住门外焦虑的百姓?

几名守门的下人先前还在门口应付着回几句,这会见围来的百姓越来越多,家里又没个人能说句切实话,便干脆都进到院子里来,把门闩死了,由着外面人敲门喊问。

钟承止忽然出现在前院,也没人有功夫奇怪,李章明三人赶紧迎了过来。

“涵儿呢?重夫人被官兵带走是真?”

“你们一早去哪了?”

“这佛山的官兵怎敢带走重夫人?难道是有何确切证据?”

李章明三人围着钟承止急急忙忙地问。一旁的王家人也全望了过来。

咚——!

钟承止正想回话,忽然从院外落一石头进来,差点砸到人。院子里的人赶快挪得离门口远了些。

“说个话啊!”

“上次王夫人不在,矿山乱七八糟,枉死了好些人!这次王夫人被抓了!你们要如何办?”

“回话啊!现在矿山如何了?!你们王家到底干了什么事!”

咚咚咚——!

越来越多的东西从外面被扔进院子,敲门声也越来越大。院内的一些女眷被吓得哭出声,老人带着几个小孩躲进了屋子。

钟承止见此赶紧朝大门走过去,可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这次入世以来,大半年的时日,不管是面对皇上、面对官宦、面对漕帮、面对商人、面对幽冥门派、面对阳间江湖……钟承止全都游刃有余,丝毫不觉周旋在其中控制局势有任何困难。但唯独今日,钟承止突然发现,面对这样最普普通通的百姓,面对这些根本不管天下如何只过小日子的寻常人,自己有什么立场能去平复民心安抚众人?

即便是数千年间控制着世间格局的阴府钟家传人,即便能轻而易举的让当今圣上下出圣旨,但今日矿山那般混乱之下,若非重涵第一时间去安稳矿山局势,自己又能在短时间里控制住情况吗?

景曲一人能独挡千军万马,但矿山多处坍塌,景曲就算三头六臂也无能为力。阴府阴兵与臻融庄的霞融派钟承止能随意调动,但遇上紧急之事,遇上根本不是武力能解决之事,调来了又能有用吗?

钟承止一时失神,想到这些不禁摇了摇头,面对这些百姓,也许能拿得出来说的倒是自己的状元头衔,还未必能派上用场,毕竟状元也管不了他们吃饭……不过总不能由着这般闹事,钟承止继续朝门口走去……

这时,院外一声马啸,吵闹不已的喊问与敲门声陡然安静了下来。

院子里本慌乱的王家人齐齐转头朝门口望去,院外隐隐有些声响。钟承止仔细听了听,便不顾下人阻拦,径直走到门口将帖泰园大门打开……

“……坍塌已完全控制,矿山今日休工一日消除隐患,明起照常开工。锻铁村不受影响,一切照旧。今日施救得宜,暂未有人身亡,但有数人重伤,已送往城北安济坊疗伤。过会贴出名字,家属可尽快赶去探望。受伤矿工都会得到相应补偿,若真有不幸,王家也定会负责到底,大家尽可安心。此次是有人看不惯王家多给匠工几分工钱,故意设计生事,栽赃嫁祸,还造成如此多无辜之伤。我娘为人诸位谁不知?岂会害人伤人?天道有眼,这其中真相自会分晓!故我娘才会自愿跟着官兵走,让一切弄个水落石出!更不能让大家的亲人再无辜受害!”

门外,重涵正骑在马上,对围在门口的人大声说道。

到了白日,佛山便难以通行马车。重涵驾马从矿山匆匆赶回帖泰园,就是为了处理现在这般情况。不过钟承止听得出来,这段话半虚半实,其中不少应是重涵的胡诌。但对于秀水河边的百姓,此时只想听个确切的答复,这段话又以他们立场而谈,还出自大家爱戴的二少爷之口,院外的人顿时就平静了下来。

重涵掏出张纸,读了二十余个姓名,都是受重伤又家住佛山城中之人,那没读到的即无大碍,大多人听完便离开了。还留在帖泰园门口的,有几人是名单上伤者的亲属,重涵当即给了其每人各一点银子,要他们赶快去城北的安济坊,后面事后面再谈。

接着重涵把名单纸递给下人,要他们贴在院墙上,自己进了帖泰园。

王家人此时都站在前院里,钟承止知道这会重涵又得给王家人交代一番,便先拉着重涵耳语了几句。重涵皱着眉点了点头,随后要王家人都进到厅堂里,关上门说话。

钟承止与李章明三人毕竟是外人,没跟着进入厅堂,一起回了重涵的院子。

李章明三人都不知钟承止与重涵一早去了矿山,昨儿还好好的,今儿就陡然生变,三人颇有不解,你一句我一句地对钟承止问到底怎么回事。

钟承止一早跑来跑去,水都没喝一口,进了房间先倒杯水喝足了,再坐下回道:“这绑架之事细想有颇多蹊跷之处。梁所被劫地点乃秀水河居民区的正里,道路狭窄,两侧都为民宅。四名轿夫皆被杀害,梁所身边还跟着四名护卫。就算四名护卫武功再不济,对方武功再高,在对付四人、杀掉四人、劫走一人如此大动作之下,不可能完全不惊醒一户人家。但出事点附近的居民,无一人在当夜听到声响。且四名护卫至今下落不明。”

韩玉听完一脸好奇,给钟承止杯子又倒满水:“嗯嗯,说得有理,这是为何?”

钟承止:“造成这般情况无法说只有一个可能,但有一最大的可能,便是这四名护卫当时根本不在现场。若只在黑夜中突击杀害四名身无武功的轿夫,再劫走一个醉得昏昏沉沉的梁所,只需四个寻常武人就在能不惊动周围的情况下速战速决。”

韩玉:“那……梁所的四名护卫去哪了?”

钟承止:“梁老爷不用四大镖局,特地为自己长子请的护卫,相信既不会是平庸之辈,也不会是不可信之人,那四名护卫失踪一定凶多吉少。但他们被杀害的话,尸体根本没必要藏着,搬走四人尸体也非易事,若非特殊原因无须多此一举。那又有一最大的可能,便是这四人的尸体不能被发现。”

听到这,李章明与张海云都皱起了眉头,互相看了眼。只有韩玉还是一脸不解:“这又是为何?”

钟承止:“那日我们与梁所一起游佛山,可见四名护卫几乎形影不离。但他们也是人,也得吃喝拉撒。一路上,基本我们停在哪吃饭,他们也会同时吃饭。梁所遭劫那夜,是在帖泰园吃的晚饭……”

韩玉恍然大悟,站起身大声道:“你是说!……”又发现自己声音太大,赶紧坐下来用手挡着嘴,小声道,“你是说……这四名护卫在帖泰园吃的饭……然后……被毒杀了?”

钟承止点点头:“这既能解释为何四名护卫不在现场,又能解释为何他们尸体找不到。因为若被仵作查出毒从何来,便成了大|麻烦。”

“那……”韩玉也皱起了眉头。

钟承止继续说道:“还有一事也能解释。方才说了,带走四人尸体并非易事,但事发点离帖泰园没几步路,若四名护卫是在帖泰园被毒杀,说明下毒人必然与此事有关。那劫匪劫了梁所再顺便来帖泰园带走四名护卫的尸体,便是顺理成章,一气呵成。这些推断虽只是一种可能,但可把所有事情解释得清清楚楚。”

韩玉吞了吞口水:“难道……真是重夫……哎呦!”

韩玉话还没说完,就被张海云敲了一脑袋:“你什么木鱼脑袋?王家这么多人,与重夫人何关?当朝枢密使夫人真想要什么犯得着干这种事?只有佛山这处奇了,古来自治,如今又商人当政,城市富裕,商业发达,还天高皇帝远。百姓都没把当官的当回事,反倒听从那些商人的。同时还来了一木鱼脑袋的知县。若是别处,别说把重夫人给带走,就算是重家一个下人,都无人敢轻动。”

韩玉摸着自己脑袋,满是无辜地瞪着张海云:“我是说重夫人这些亲戚干的!”

李章明问道:“承止你认为是谁下的毒?”

钟承止:“先不谈谁下毒。四名护卫在帖泰园中毒身亡,贴泰园里住着近百人,如何能不被发现?只可能四名护卫吃饭被安排在特别的房间,上菜后再无一个下人靠近。四名护卫就在房间里毒发身亡,到半夜再悄悄被人带走。这四名护卫平常不现身形,倒是正方便了凶手,无人发现梁所离开时他们已不在。由此,你们想,在王家除了重夫人,谁能安排客人的吃饭之处,又能调度下人?”

“……”

李章明三人面面相觑。凶手会是谁,已不言即明,只可能是作为王家大管家的——王生。

韩玉手抵着下巴:“说来,那日晚饭之前,你与涵儿不在。重涵舅父拉着梁所问了几句话,梁所还特地出了一趟房间才回来。说不准就是有关护卫吃饭的事。”

钟承止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那日晚饭之时,钟承止与景曲离开帖泰园去找镜中花水中月,回来时梁所他们已离开。而且当日,钟承止与景曲都搬到了重涵院内住。重涵院子在后花园里,离着前院颇有一段距离,不然帖泰园内有异样,钟承止与景曲应能察觉,便能少失几条无辜的性命。有些事也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这时张海云在旁说道:“还真看不出……重涵舅父能有这般胆量与心计?那他目的为何?难道想栽赃给重夫人然后自己接管王家大权?他真有做这事的脑子,难道不明白王家如今的兴旺,全是因重夫人乃当朝枢密使夫人。若重夫人出点什么岔子,王家也不会好过,他拿下王家大权又有何用?岂不本末倒置?”张海云看向韩玉,“真是比你还木鱼脑袋。”

韩玉立刻回瞪了张海云一眼。

钟承止暗叹了口气:“事是王生做的,但主意应不是他想的。他就是如此木鱼脑袋,才易遭人利用。梁所那日在帖泰园吃饭是临时决定,王生必然与谁有着暗下联系,且就在佛山城内离着不远,能即时传递消息,对方指挥王生办了此事。”

这些推断早先钟承止也无绝对的把握,毕竟毫无证据。昨日早上出门前,钟承止要平安跟着王生,就见其进了烛明庄。但平安无法跟着飞入地底,只能先回来告之钟承止。故昨日不管蔡家人来不来,钟承止都准备去烛明庄一探。

到晚上钟承止几人去烛明庄时,那带路的小二看起来不欲钟承止一行去到赌场北面,钟承止便又要平安飞去查看。平安恰好撞上赌场有人去给在北面赌得兴头正高的王生报信,说二少爷来了。王生听罢赶紧绕个路离开了赌场。

钟承止本就认为,佛山能干出绑架几大东家亲属之事的,只有梅林寨。烛明庄又为梅林寨所开,王生便与梅林寨有了关联。而姜东家明显对绑架的真实情况心知肚明,恐怕就如蔡镖头的言下之意,大魁堂与梅林寨之间千丝万缕。而梅林寨……

钟承止正思考,重涵推门走了进来。李章明三人又立刻围着重涵问东问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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