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门为钥(1 / 1)

临清的厢军生亡一概统计,被控的千人左右。临清虽只是一县,但地处运河要处,人口众多又有钞关在此,实际近乎一州的级别,驻兵有二千多人。受控的人数仅占一半,但包含各个都头与指挥使。当指挥使下命关闭临清城门镇压百姓时,有一半的士兵其实完全不明所以,但看着另一半士兵好像理所当然地听命从事,也就跟着做了。

而临清的知军,在樊可然被乌铁带走的那夜已被杀,抛尸城外。今日这混战里,都头与指挥使由于冲锋在前,无可避免地伤亡过半。剩余士兵加上调集来修钞关的三百禁军,临清现在确有两千多士兵,但无可靠的领军将领。

临清这位肚大腿圆的知县,居然还是进士出生。俗话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有女颜如玉。但既然知县大人现在黄金屋颜如玉都有了,书是什么?子曰估计早就忘干净了。看着他哆嗦的样子,钟承止几人在军营商量后续,但就没人把这知县当个知县了。

那个瘦骨如柴的控者在半年前就住进了县衙,据知县说是转运使大人的亲戚,身患疾病,临清的气候适宜其调养。转运使就将他托付给知县照顾,在县衙暂住些日子。知县便应了下来,其他一概不详。

钟承止不用魂力就知道这知县说的大实话,被人利用了浑然不知。估计这会也不知待谋反平息了,他的黄金屋颜如玉可都要回书里去了。

按寻常的漕船速度推算,再约莫两三日从江南来的士兵先锋便可抵达临清。尽管钟承止与成渊一致认为三王爷更趋向直取京城,但临清若不拿下,从运河走的船难以过闸口,此地必有一战。

“我留在此,你们尽快去京城。”如此情况下,成渊只能下此决定。

这时冯老掌柜走了进来,将一封信递给了钟承止:“钟大人,昨夜从京城递来的信。”

钟承止赶快拆开来读。

这封信是两日前从京城发出,即是樊可然被乌铁带走的同日,信中写的京城的情况。

当夜大内被北蛮人从不知何处闯入,待北蛮人已深入宫内,守卫士兵才发现并击鼓报警,为时已晚。

京城内养兵甲数十万,居人百万。在大内、内城、外城、城门、城外各处都设有禁军军营。有任何情况皆可随时倾营而出,覆盖全京城。可北蛮人突然出现在街道上,驰马利用那特殊火药在京城短时间燃出数条火线。火线恰恰将城内大大小小的军营与大内阻隔,造成外围禁军一时难抵达皇宫。皇宫内的驻兵数量毕竟不多,而其中居然还有数百人受控。

一番血战就此在京城从内往外拉开。北蛮人与受控的禁军仅仅花了数个时辰在天亮前便完全占领皇宫,而外围士兵一边忙着灭火一边挺近到皇宫周围之时,北蛮人与受控禁军已转为守阵,死守大内。

北蛮人皆为鸣鸿派门人,与普通士兵实力云泥之别。尽管外围有数十万的兵力,却无法突围,一日下来,化为了僵局相持。

只是所幸,钟承止的灯火传书正是时候。恰好赶在北蛮人闯入前,霞融派人就已进入皇宫,将孙煦与重林安全带至重府,再晚片刻即可能是一场硬战。而孙煦也十分懂得,只要他这个本来的皇帝没事,朝臣也并非一面倒的支持三王爷,那三王爷谋反就成不了。于是丝毫没犹豫,霞融派的人一说明,便跟着其离开了皇宫。

钟承止安排的霞凌阁立夏夜之事,除了引蛇出洞,另一个用途也是为试探孙煦是否能完全信任。若孙煦在这事上有任何一步未按钟承止安排的做,例如未对榆聆风表现出思恋而故意疏远重林,未让重涵独自带其去霞凌阁,未敢只身一人上霞凌阁六楼,这事便成不了。一旦处于半成不就的状态,钟承止便不会让霞凌阁全阁出手,只会确保重涵一人安危,其他仁至义尽顺其自然便罢。并且对是否选孙煦,钟承止也会再考虑一番。

孙煦不知是识人眼光甚好,还是身周确实没有可信任之人便孤注一掷,总之结果即是孙煦的信任让钟承止行事极为容易。钟承止也自然乐意全力帮孙煦。

于是时隔数百年,阴阳两间再次携手,只是今次,使命不同以往。

孙煦直接被从皇宫带到重府,重绥温也相当惊讶。但不得不说,这是最好的办法,因为即便北蛮人全力出手,突破重府也并非易事,同时又有霞融派助力,而京城还数十万禁军,铺个人墙打过去都够呛。于是在重府,也成了僵局。

这谋反战至此成了极为奇怪的局面,谋反的一边占了皇宫却杀不了皇上,皇上拿不回皇宫跑到官员家呆着,谋反的正主不知在哪。而京城外,三王爷占了江南,士兵正北上。重熔与萧正,此时必然在南下。

钟承止看着不禁摇头,面色顿时沉了下来。知道了孙煦已在重府,钟承止并不担心其安危,但就看信中所述情况,也知京城此时的惨状。

百年繁嚣,荣华一度,一把烈火便能付之一炬。而命运从未有姑息过任何人,英雄一世,辉煌一时,终归只会卧于一方尘土。但却总有人能无情践踏一切来之不易的璀璨,仅仅只为换自己完不成的千秋痴梦。

钟承止将信传给其他人看:“这三王爷倒也聪明,知道现在他不可现身。不然我们只要直接取其性命便可胜了全战。”

成渊看完信:“三王爷看来本是想速战速决,先提前占领临清,北上的水路士兵便可毫无阻碍直抵京城,而京城拿下孙煦占了皇宫,城外再由士兵包围,国不可一日无君,这般形势下不用打胜仗也能顺势登上皇位。只是又被你生了岔子。现在京城僵持,孙煦安好,临清又被收回。若北上军队被打败,三王爷退守江南,便会成为长期战役,不管哪边胜都必然生灵涂炭。”

看着信,重涵疑问百出,首先是不明为何会把孙煦送去重府,尽管重府确实有不少武功高强之人守卫,但也没比鸣鸿派的人更强。不过这点重涵知道钟承止后面会对自己说明,便问道:“但这样形势下,三王爷占着皇宫有何用?”

钟承止顿了顿,才回:“说不定三王爷目标正是皇宫某处。”

成渊:“皇宫某处?”

“想想今日山洞里的情况,若是京帮一传一守就在皇宫之下……”钟承止说着坐到了房内的书案后,研墨铺纸,在纸上画起什么来。

卫书水也看完了信:“但僵持也无可能太久,皇宫内存粮至多也只够维持数月,僵持又有何意义?”

钟承止将邹夫子的那张京城地图默绘了出来,先递给卫书水并简单说了说邹夫子一事:“现在京城朝廷并不知地道存在,若从白矾楼往皇宫运粮食,那存粮不是问题。但我想大可能这本身便不是问题。三王爷派出的北上士兵,一、数量并不算多,二、装备寻常,三、无名将,若与重家军正面对抗实在胜算无几。看起来更像一种牵制,而并非想以士兵夺胜负。说不定三王爷不过想拖着时间在皇宫里干点啥,干成了万事大吉,干不成再退守江南,打寻常的谋反战。”

钟承止又拿出了一张纸继续画。成渊对钟承止问道:“那日洞穴里的气流,你觉得是什么?”

钟承止笔下没停,想了想:“……我也不知,是一种包罗万象的气息,就好似洪流一般的魂力,但更为凶猛,更为浑厚,绝非人力可及。或者说,人的魂力不过他的一小部分。就好像人不过是天地万物中的沧海一粟。”

成渊:“昨日我见阎王阵开得颇为吃力。”

“对。”钟承止似乎画完了,放下笔,“安土阵耗费魂力并不多,易云魂力比我更加强厚,即便需要维持一刻时间,也不至于会喊累。方才船上易云倒头就睡,是确实有疲倦。”

钟承止将写好的纸拿给钱子负:“钱公子,这是洞穴上方的刻字,能读懂是何意?”

钱子负接过纸来,上面密密麻麻写了数百字。钟承止能在不懂其意的情况下完全记下来,钱子负不由心生佩服。

钱子负好好看了一番,说道:“这些类似早古的金文,又有些许差别,应是始皇‘书同文’之前的地方文字,照说早已绝迹,完全解读须翻找资料再一一对照来推断。敝人现在只能看懂……”钱子负指着其中几个字,“门为钥……天……地……水……万世。”

“门为钥?不是门之钥?”成渊蹙眉问道。

钱子负摇摇头:“不是,就是门为钥。完全的意思还须把全文解读出来方能明了。”

钟承止也在一旁,思考片刻后:“回京城,夺回皇宫。看三王爷还能有何招数。”钟承止转头对着成渊,“水路的士兵能断则断,能拖则拖,拖不下去便罢了,尽量保全人性命为上。寻常士兵便丢给重家,阳间之仗我们不要插手过多。”

这时,冯老掌柜突然道失礼走出门,没一会又走了进来。

冯老掌柜对钟承止说道:“钟大人,临安灯火传书,大意为‘船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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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内养兵甲数十万,居人百万。

——引自《宋史》:帝曰:“东京养甲兵数十万,居人百万家,天下转漕,仰给在此一渠水,朕安得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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