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子负跪到地上,眼泪还在不住往下掉,但将铜盒掰了半天,却打不开盖子。
这铜盒看来在土里埋了许久压得太紧。钟承止蹲下对盒盖注了一力,嘣咚一声,盒盖登时弹到半开。
钱子负再抹了抹脸,缓缓将铜盒打开,盒内有一叠绢画与一封信。
信毫无疑问是邹夫子写给钱子负的。但下面的绢画,钟承止仅看到面上就皱起了眉头。
这明显——是一份地图。
钱子负取出信来读。钟承止询问了下,将下面绢画拿起来。
绢布已明显发黄,定是有些年代。最面上的一张绢画一展开,便是一张正正方方的地图。
除了钱子负,其他人都站到钟承止身后一起看。这张地图上绘出了城墙、城门、运河、御水河及大相国寺。毫无疑问,此乃京城的地图。
但城墙之内却仅绘着数条弯弯绕绕的道路,与京城的街道丝毫不相符。
“这是……”重涵在一旁发出了声。
钟承止对京城并不熟悉,也就与重涵那么逛过几日,不可能将京城遍地跑到。皇宫里也就只走过几遭,好多处都未去过。
钟承止转头问道:“能看出来画的是哪吗?”
成渊也蹲到一旁,指着地图上朱笔标注的一处:“这里是大内,应是在延和殿后不远。而这里……”成渊换指到另一处朱笔标注之处。
“是白矾楼。”重涵与成渊一起说了出来。
三人神色都一紧。即便钟承止不熟悉京城,也知道当年徽宗帝从宫里挖地道至白矾楼私会李师师的传说。
“难道……”钟承止各看了一眼重涵与成渊,“……这是白矾楼通往大内地道的地图?”
重涵指着城外还有一处朱笔所绘之处:“这里是……”
“南山。朔海大师的舍利塔就在附近。”本湛大师在钟承止身后说道。
钟承止再摊开了另几张绢画,同样是类似的地图。但没有京城这些人尽皆知的标志,除非很熟悉当地,实在难以看出绘的何处。
还有数张地图没有任何河流或建筑标注,更不知其然。
重涵将其中一张地图拿出来,看了好一会:“这张……应是佛山……”
钱子负此时走了过来,举起邹夫子的信读道:“……此些地图,本应奉先帝之命与里史一同销毁。但当取出之时发现,藏处有被人进入迹象。老夫忧拿取之人心怀歹意,而地图无存,后人因缺知无以抵抗,便偷梁换柱,带出京城埋藏于此。终你一生若河清海晏,即将地图化于尘土。若祸端纵生,即取出与可信之人共保大华之太平……”
后面钱子负没继续读。信不短,应有不少是邹夫子写给钱子负的私言。钱子负将信收了起来:“这些秘书本藏于清心殿内一秘处,既无几人知晓也无几人能进入,更无几人有钥匙,看来三王爷很可能便是动过此地图之人。”
成渊站起身:“若是三王爷知道这条白矾楼通往皇宫的密道……”
钟承止还蹲在地上看地图,似乎在用手摸画绢的边角,但实际手指指腹与画绢之间还有丝微的距离。然后钟承止将画绢用两手提起,对着光看去……
清晨的日光斜斜射来,照到画绢背面。从地图的四角上隐隐透出了靠深浅构成的图纹,就如同在绢布内层雕刻出了一张精致的玄武画像。
钟承止放下手中这张京城地图,提起重涵手上那张,继续对着光看了看,随后又交还重涵,要重涵也这么提着。
钟承止在衣服里淘了会,拿出曹一木给自己的与重林给重涵的那两把钥匙,再举起朱雀那把,将钥匙上的朱雀雕刻比压到画绢的边角上……在透过来的光线之中,清晰可见画绢四角之内有同钥匙上一模一样的朱雀图纹。
钟承止收好钥匙站起身:“易云,立刻传回京城!”
其他人也都看到了图纹。成渊说道:“难道三王爷……”
“三王爷目的看来还不止谋反,说不准邹夫子就是因此而被威胁。”钟承止面色凝重,又转头对着钱子负,“钱公子,随我们一同去京城还是……?”
“不。”钱子负走了过来,“先去临清。夫子既然我要替他去临清,这其中必有道理。三王爷也一定在临清有何动作。”
钟承止想了会,点点头,对景曲肩膀上的平安说道:“易云,人呢,传送听到没?”
“……”
钟承止又走近一步。
“……”
“你……别给我装不在!”钟承止说着就抬手弹平安的肚子。
“……啊~~哈~”平安发出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声,左右看了看,“别吵……睡着了……哎……咳……这么多人,你近日身子没法传的,走过去吧……”
钟承止:“走去都改朝换代了!”
阎王:“不行啊……你问景曲,几个月内你都没法一人用阵。”
景曲点点头:“不可一人用阵。可要黑白无常来。”
阎王摇着平安的鸟头:“黑白无常俩忙着呢,来不了。”
“你!”钟承止又弹了一下平安,“给我亲自过来!”
“……”
阎王沉默了半晌:“……诶——?怎能让阎王大人亲自出马……”
钟承止:“闲的你,还大人……快点!拿一沓符纸立刻给我过来!”
阎王:“可……不对啊……”
钟承止抬了抬下巴:“景曲,是不是该过来?”
景曲点头:“合情合理。”
阎王:“诶——”
钟承止抱起手臂盯着平安:“给我快点!孙煦要见真阎王了!”
阎王:“哎……等着……”
说完平安动了动,换回了平安自己的声音:“你们俩!没一个正经的!都是怎么做事的!怎么当主子的!”
钟承止没理平安,蹲下将地图收回铜盒递给钱子负:“钱公子与我们一同去?那邹夫子后事……”
钱子负接过铜盒:“此乃夫子心中所重,弟子须先完成师命,后事先交由几位师长……待一切平息后敝人再回来守孝……”
钟承止看了看四周:“此处可有他人知晓?”
钱子负摇摇头:“……这里……是邹夫子捡到敝人之处……后来又特地选在茅山学院……”
钟承止看着钱子负眼眶又湿了:“那……钱公子不妨将铜盒还是埋于此处,避免带着多有不便。”
钱子负:“可这些地图说不准便能派上用场。”
钟承止:“钱公子放心,在下全已记清,随时可默绘。”
钱子负皱皱眉头,并非不信钟承止所言,而是这一夜间便发现如此一位年纪轻轻的新科状元武智双绝,且皆至常人难以攀及的高度,实在有些惊讶。
钱子负将铜盒再次放回地下。钟承止要景曲与成渊对埋藏处及四周修饰些许,看不出曾有挖掘。
太阳已完全升起,天色大亮,山谷间翠色环拥,但绿地之上却突然闪出更耀眼的光芒。钟承止身周亮起了奇特而繁琐的环形图纹。
这图纹重涵那夜曾在西湖上空见过,已猜出为何物。而钱子负第一次见到自然惊异不已,但看其他所有人都一脸淡然,不由疑惑……难道是自己少见多怪?
钟承止身旁出现一个闪着光的人形,随着图纹光芒渐消变得越来越清晰,最后变成了一位与钟承止年纪相去不大的少年。
“啊~~哈~~”少年拍拍嘴打了个大哈欠,看着钟承止,“……一晚上,就没睡一会……”
钟承止伸出手摊到少年面前:“我是一晚上就没睡。”
少年不情不愿地将三张符纸放在钟承止手中。
钟承止:“就这么点?”
“咳……”少年清了清嗓子,“你近日魂力不足,无法用阵,放你那处也无用。”
钟承止瞪了少年一眼,对其他人介绍:“这人便是阎王,史易云。”
重涵昨日才与阎王打过招呼,这会细细打量,不禁有些惊奇。此乃重涵自第一次见到容貌能与钟承止不相上下之人,眉眼鼻嘴处处都若出自绝世画匠之手,精致得无以挑剔。只是比起钟承止那一旦放下架子便柔妩得难辨男女,阎王则更为清俊,一眼就是一美男子。
但是,阎王整个人看起来都有气无力,软不拉耷,感觉指头推一下就能倒地上去。眼皮子半搭不闭,好似就没睡醒。如此表情放在这样一副容颜上居然……还不违和……重涵着实看得有点愣。
钟承止回头瞅着重涵发呆的样子:“好看吗?”转头便朝一旁水潭边的空地走。
重涵这下会过来,赶快随便给阎王见个礼就去追钟承止。小跑两步从背后抓住钟承止的手往自己怀里一拽,满是无辜地低语道:“……你最好看……”
钟承止将自己手一抽:“都过来,开阵传送。”
重涵不管了,自以为偷偷地……实际是所有人目光下把钟承止腰一搂,也没说话,就那么一脸无辜地看着钟承止。
几人走过来。平安对着阎王说道:“看到了吧?日日就这么着,完全不好好做事!”
阎王点着头:“嗯……实在不像话不像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