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注意断章有改动,如正好卡在修改时看了前章没看这章,可重新载入前章看追加的更新。
日光偏西,西湖碧水泛起无数金鳞,花鸟阁在黄昏霞光下披上层层树影与朦脓光晕。仔细倾听,时不时有鸟的清脆啼声长鸣于空,如高低弦响间插交错,此起彼伏,好似谁唱着一曲曲轻婉的小调,却让小瀛洲显得更加的幽静。
两位小沙弥在收拾着花鸟阁门口今日为放生搭起的香案,见到钟承止走来,行了一礼,其中一位小沙弥说道:
“这位施主,楼上宴厅已备好晚餐,施主可上楼用餐,饭后阁主会为诸位有缘人请卦。”
钟承止点点头,直接上楼进入宴厅。与中午坐得满满当当相比,此时宴厅里寥寥几人,显得空空荡荡。一眼望去,看来所谓的有缘人,有五位。除了钟承止、牧恬淡,还有黄博厚,以及另外两户人家,一户坐着一张桌子。而牧恬淡正与成渊他们坐在一起。钟承止不得不想,这俩人难不成一直在斗嘴?
黄博厚见钟承止进来,起身随意地见了个礼,然后眼神朝着牧恬淡挤了挤。
钟承止回礼微微一笑,走过去坐到了景曲与成渊中间空着的凳子上。
桌子上已经上了几盘凉菜,钟承止一看,又是中午那种素食,便对牧恬淡说:
“这菜看来恬淡又吃不饱了。”
“无碍,看着钟公子这般美色,对恬淡也是秀色可餐。”
钟承止笑笑转头看了圈屋里坐着的其他人:“那麻烦恬淡介绍下这屋里的人,还是已经说过了?”
“还未有,这位成公子似乎很不想听恬淡讲话,恬淡只能闭嘴了。”
“我怎觉着你们俩甚是投缘。”钟承止望着成渊笑了笑,举杯敬了成渊与牧恬淡一杯。
牧恬淡饮尽放下酒杯,先看向黄博厚:“今日放生红白锦鲤的那位公子,名叫黄博厚,是现任临安知府的外甥,他母亲是宗室的人,父亲是临安荣鼎钱庄的东家。黄家虽然是商人之家,但家中常出才子,尽管少居要职,但每代皆有人在朝为官,加上此届临安知府又正好是黄家不算远的亲戚,现在这黄公子在临安也是一大红人。”
钟承止点点头,明白了黄博厚那句你不认识我便不是临安人的结论如何而来。
“那边那位山羊胡子个儿不高带着三位女眷的,是丰乐楼的东家。丰乐楼钟公子可曾听过?据说与京城白矾楼有一些关系。”
成渊此时说道:“据说丰乐楼就是白矾楼的东家开的,只是找着自己放心之人做的掌柜,假装丰乐楼的东家。”
钟承止又点点头,白矾楼钟承止虽然未去过,不过这天下第一“亭台楼阁”实在是无人不知。而丰乐楼作为临安第一酒肆,同样声名远播。但自读到重涵来信,钟承止对白矾楼便多了份提防,那如果丰乐楼与白矾楼有关,也得一起提防着。
“再那边那位老妇人,是陈家罗锦疋帛铺的东家,乃是临安最大一家缎子铺,在京城亦有分铺。”
陈家罗锦疋帛铺在京城的分铺离运河不远,钟承止与重涵一起转遍京城的时候有进去逛过,不管铺子里摆设还是商品都确实非小买卖人手笔。
如此看来这留下的所谓有缘人,没一位是寻常百姓。但是似乎与漕帮都没有很直接的关系。钟承止与成渊交换了个眼神,没有多说。
这餐饭虽然同中午一样是素食,但是品种却多很多,每样一小碟,前前后后上菜就花了半个时辰。而且很自觉地给恬淡每道菜都上了两碟。
酒足饭饱,茶饼茶具与甜点端上,又吃了会茶,这时小沙弥才从那早前牧恬淡演奏的屏风后出来,行礼,说道:“阁主有请黄公子。”
黄博厚放下茶盏,站起身,又望了钟承止与牧恬淡一眼,跟着小沙弥走入屏风后。
钟承止想到还答应了黄博厚那茬,便问牧恬淡:“既然黄家如此风光,恬淡为何不愿去这黄家演奏?”
牧恬淡正点着茶,听到放下水壶,回道:“这些人家,去了一户,就不得不去第二户。假若去了这黄府,还能不去那吴府吗?有些家里,做的那饭菜,可非同一般难吃。”
牧恬淡说着瞥了眼钟承止放在桌上的扇子:“当然,若是钟公子拜托,即便没饭吃,恬淡也在所不辞。”
钟承止笑了笑:“受黄公子所托来问一下,恬淡自便便好。”
牧恬淡听到并未回答,只是与钟承止相视而笑,俩人又都是拈花会心的表情。
没过多久,黄博厚从屏风后同小沙弥一起走了回来,看起来心情大好。小沙弥转而带着陈夫人走入了屏风后。
钟承止远远对着黄博厚笑了笑,又转头看着牧恬淡。黄博厚立刻会意,走了过来,对牧恬淡说道:
“恬淡公子,不知刚刚下午拜托的事……可否能行?”
牧恬淡微微点头见礼:“王公子应有所知,恬淡只演于北瓦山棚,从未出席私家之地,这花鸟阁已是特殊。若是有了第一次,往后便难以推脱。若王公子真心诚意,不妨将宴会之地改为丰乐楼,恬淡便欣然前往。”
黄博厚听完皱起眉头,摸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又转头看了看不远那桌坐着的丰乐楼东家。须臾才把头转回来,一幅下定决心的表情,对着牧恬淡回:
“好!丰乐楼便丰乐楼!那有请恬淡公子,四月十二,丰乐楼!”
牧恬淡点点头,看向钟承止。黄博厚似乎挺是高兴,又对钟承止说:“也有请钟公子前来。”说完拍了拍钟承止肩膀,见礼离开。
“看来这黄公子在家族中也挺是得势,这宴会地点说改便可改。”钟承止拿起桌上的扇子在手里拍了拍。
“丰乐楼菜色亦相当不错,钟公子正好来尝尝。”牧恬淡一边吃茶一边对着钟承止说。
陈夫人进去了近半个时辰才出来,进去的时候面无表情,出来的时候依然面无表情。接着又换到了丰乐楼东家。
这丰乐楼东家一进去又是半个时辰,外面天色早已全黑,花鸟阁的侍从将宴厅的灯火全部点亮,照得与白天也无太大区别。钟承止一桌人玩儿斗茶都用掉几块茶饼了。这时小沙弥才走到桌旁:
“有请钟公子。”
钟承止四人便站起身,留下了牧恬淡一人,跟着小沙弥走进了屏风后。
穿过宴厅后的天井,进到下午牧恬淡吃饭的罩房,但不转弯而是直走,居然有扇门可以出去。
这门一推开,却出现了让人完全没想到的景色。
虽然天色已黑,但今日满天繁星,明月高悬,宴厅在花鸟阁三楼,而宴厅后罩房再推开的门外,竟然是一片花草繁茂,如同幽幽丛林的天地,被这从空而落的月光星影罩上一层淡淡银辉。
不高但密集的树木层层叠叠,树叶间吊着不计其数的灯笼与各式鸟笼,笼光悠悠晕亮,跟着习习微风轻轻摇摆。如同无数金色的萤火在这梦境般的小天地里盘旋飞舞。
而每个鸟笼内都立着一两只鸟儿,各色绚丽的羽毛让这一片被笼光染黄的墨绿又点缀上了五彩斑斓。
踩着脚下的草地,跟着小沙弥,穿过如此不可思议的空中丛林,一座亭子伫立于丛林尽头的一小片空地,背后是与星空融为一色的西湖泛金。
亭子里一张小方桌,两个高香几。方桌上点着两只蜡烛,两朵光圈照亮了亭内,在四周草地上留下了花瓣般的金黄与亭柱拉长的黑影。
右边香几上放着铜鎏金花雕香炉,炉烟在光影中绘着云痕,回转着粒粒尘埃。
左边香几上放着一盆金色盆景,盆里一株枝叶繁茂的金色矮树,那黄鹂叼给有缘人的小金叶似乎就由此树上而来,但这盆景精致生动得完全不似雕刻。
中间方桌之后,坐着一位尼姑打扮的妇人,未剃度,盘着简朴的发髻,脸上挂着面巾看不全容貌。一双眼睛明亮却蕴着沧桑,未及老朽却透着成熟,应是走过了人生大半,深晓了世事炎凉,而沉出了敦默睿智。虽然如此朴素的衣着,却淌着一股子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优美,在这不似凡世的光景之中,好如看破了红尘却舍不下人间的伤情偏又多情人。
想必这便是临安城人人欲求其一卦的——花鸟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