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空蝉老头!”百里汐肩头小狼喊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养地狱阴邪之花,是要做什么,是要救谁?”
“做啥、做啥?”胡彪大汉将棺椁一抱,“黄口小儿,别以为你变成狗崽子老子就认不出你!管老子做啥?这是老子的东西,老子想做啥就做啥。”
洺竹气急:“是狼!”
“师父……”钟毓摇摇头,红着眼眶,艰难地开口,“您以前不是这样的。”
“老子就是这样的,老子一直是这样的,小钟,你过来干啥?……”他目光一变,“你是不是跟那狗崽子一样,要抢老子的东西?”
“不是的师父,师父……”
巴扎黑二话不说勃然大怒,“好你个不孝的徒弟!”说罢一手朝钟毓纤细的脖子拍去!
说时迟那时快,钟毓手持拂尘作挡,往巴扎黑面前一撩,脚下生风,退出三丈远外,明明未被巴扎黑打到,五脏却如刀风绞过骤然剧痛,她捂住胸口咳嗽几声,吐出一口血。
巴扎黑瞳孔霎时间猩红,一掌拍碎冰壁,大块以摧枯拉朽之势冰锥朝钟毓砸去,寂流辉瞬步而上拦在她身前,一推将钟毓送至大门口,手中白夜剑将冰块如数劈碎,一时间冰晶狂撒,雪雾阵阵,在冰窖里形成一层白雾。
巴扎黑先是古怪地瞧了瞧寂流辉,而后大笑:“老子见过你!小哥你终于拔剑了!痛快!”
寂流辉朝门口瞥眼,甩手一道剑风,将钟毓和百里汐掀出门外,百里汐摔得屁股痛,一蹦而起骂道:“寂流辉,你连仙子都扔,你懂不懂怜香惜玉,活该你没媳妇!”
又是一道剑风,飞卷起石门石块,堆叠而上,轰隆隆地将冰窖入口重新堵住。
冰窖冷得空气都将凝滞。
待尘埃落定,他一步一步朝大汉走去,手中长剑泛出寒冰般的熠光。
巴扎黑冷笑道:“小哥,你咋这蠢,断了自己的后路。”
寂流辉不动声色,抱剑行礼,“晚辈寂流辉,见过空蝉大师。”
大汉,抓抓毛发,“原来你是师兄那边的小崽子……唔?”
他话未落,左耳耳廓突然撕裂,他伸手摸去,满手鲜红潮湿。
身后冰壁的幽蓝火焰已熄灭。
这剑气,待一介清心修道者,未免太过凌厉。
他看见青袍男子的脸上多出一张银白面具,冰窖幽蓝的火光下,如阴罗鬼魅。
空蝉大师舔舔嘴唇,眼中猩红越盛,血棺椁里的洁白花朵缓缓放出紫色黑气,令人震颤的灵压与强烈的杀意从大汉双拳指缝间倾巢而出,狼妖缩在冰窖一角,被这气势碾压得满嘴鲜血,不由得瑟瑟发抖。
“老子想起来了,老子晓得你是谁了。”
他无谓地擦擦手,露出嗜血的笑容。
“暮云师兄真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大麻烦啊……”
隔离在冰窖外,什么也听不见。
钟毓花容失色,从地上爬起来要去扒石块,百里汐将她肩头一摁,“仙子你纵是法力高强,但如今失去灵力,使不出仙法,与一介弱女子相差无几。再则受了空蝉大师一掌,你不要乱动。”
钟毓擦擦嘴角的血迹,摇摇头,“可宗主大人亦是如此,我怎能在此束手。”
“二十年过去,我已经斩断复活大师兄的心思,能让师父回到原来的模样,已是我最大的心愿。”
洺竹狼妖目的在阎罗花,有所隐瞒,她没有料到阎罗花会开。
如若未有阎罗花花开,灵力尽失这一出,她与寂流辉一并作战,也可与空蝉大师抗衡一二,加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空蝉大师带回灵昆派,一切从长计议。
“汐姑娘,您不明白,我儿时曾撞见过暮云真人与师父在灵昆派切磋,那时我师父还没疯,比斗法倒无妨,比力量身手,暮云真人不得不都要败于师父三分。你不担心宗主大人吗?我怕、我怕他有三长两短。”
钟毓眼泪掉下来,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百里汐摸摸钟毓的肩,“你不要慌,待会我搬开石头爬进去,你到水宫入口等着,我伺机摘下阎罗花,你一回复灵力,就立刻离开这里去寂月宗叫人。”
钟毓白着脸道:“我身为领灵昆派弟子,怎能临阵脱逃?且叫我们扒开这石碓,我进去助宗主,汐姑娘有伤在身,在外待着才是好的。”
百里汐道:“行,反正武力值差得大,我也干不了什么。”
钟毓点点头,就去扒那石块,百里汐等了片刻上前去,掏出背后的红伞,砰地砸向钟毓后颈,将她劈晕了。
她把钟毓拖到远处安置好了,又将寂月宗信号筒塞进她手中,回到石碓前摸索一番,手脚轻便利索爬到高处,果然上头的石头少,扒开几块露出一个豁口,这便悄悄钻进去。
刚探进一个头,不禁打个哆嗦。
里头比刚才更冷了,白蒙蒙一片,到处都是乱舞冰碴,就好像下霜一般,繁复不断的剑鸣金石声振聋发聩,百里汐什么都看不清楚,长久以来的潜意识告诉她,不能进去。
这冰冷锋利的戾气……
整座地宫猛地一震,乱石滚落,整间冰窖就此碎掉似的,她躲开从冰窖里扩开的寒流,没趴稳,直接从豁口滚进去。
里面突然静下来,薄冰白雾缓缓散去,两个矗立的人影渐渐清晰。
百里汐摸着冰壁站起来,远远看见空蝉大师,他一动不动站着,喉咙插着一把剔透辉光长剑。
她手指冰凉,定在原地。
空蝉大师砰然倒地,青袍男人随手拔起白夜剑,血液细细飞出来,空蝉大师颤了颤,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也张得很开。
寂流辉取出一张白帕将剑身拭净,抬眼时,百里汐看清他眼底一晃而过的猩红。
有一瞬间她以为看错了人。
这是百里汐第一次见他杀人,她张了张嘴巴,深吸两口气,才笑盈盈跑到他身边蹲下来,戳戳空蝉大师的脸,她的睫毛在颤,却用轻松的口吻说:“你弄死他了哎。”
寂流辉说:“他已经回不去了。”
百里汐脑袋一歪,“钟毓仙子要哭的诶。”
她又说:“早晓得你这么利索解决了,我就不劈晕钟毓了,她在外面。”
寂流辉默了一默,将白夜收回鞘朝石门走去。
百里汐跑到血棺椁旁边,阎罗花俏生生开着,晶莹纯洁宛如天下最美女子的笑靥。
这就是正道魔道暗中垂涎的阎罗花,盛放白骨血池之中,流引黄泉亡魂路。
寂流辉瞥她:“不许碰。”
百里汐连连点头:“好好好,我不碰。”
寂流辉一出冰窖,她顿感按在棺椁边缘的手一痛。低头看去,竟见到洺竹小狼妖嗷呜在她虎口一咬,一排血牙印赫然浮出,血珠落进棺椁中,荡开一丝涟漪。
狼妖松开口,一句话也不说,只望一眼百里汐,转头跃进血棺椁里。
阎罗花瞬间化为齑粉。
这棺椁似比看起来要深,百里汐顿觉不妙,大叫一声:“寂流辉!”就是要往后退,哪知棺椁中突然伸出一只血气淋淋的手臂,眨眼间将她抓住!
一个□□的人从血池里坐起来,血水哗啦啦顺着他面庞和脖子向下淌,即便血污之中依能瞧出,他有一张清秀俊逸的脸。
这大抵是洺竹而立之年的模样。
他力气很大,百里汐挣脱不开他手指的钳制,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只眼睛是温润的墨黑,一只却是不属于人类的幽绿色的眼睛,清澈宛如天山的湖泊。
可他分明是一个人,彻彻底底的凡人肉身。
男人蠕动着嘴唇,看向百里汐:“是你吗?”
沉眠太久,他生硬地牵起嘴角。
“是你吗……翡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