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江飞廉道:“因为我爹爹那一份,是有人亲自献来的。”
段若承忽然道:“那你今科及第,是不是靠的考题?”
“你这是何意?!”江飞廉不悦地看着他。
宋齐钰连忙来当和事老:“老段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生气,听听阿玄怎么说。”
一口气将所知道的都讲出来,谭青玄的情绪稳定了许多。她缓缓从袖中抽出了一张纸:“这上面便是那些买考卷的官员名单。原本昨日我要呈给圣上的,可惜被江贵妃拦住了。”
提起江贵妃,段若承神色变了变。他站起身,阴沉着脸走到了窗边。江飞廉也低着头,没有说话。
管仁接过那名单,收进了袖子里:“阿玄,如今最重要的是先救出你爹爹。其他人......还需从长计议。”
谭青玄摇了摇头,目光中却少了迷惘:“此案必须水落石出。爹爹得天下文士敬重,便不会屈服于任何强权。今日这么多大臣蒙受不白之冤,身为她的女儿如果坐视不理。即便是我将他救出来,他也不会原谅我。”
“可你想怎么办?将这么多大臣一并告到大理寺么?”江飞廉抬头看着她,神情有些激动。
“我知道,向来法不责众。此举必定会引起朝廷的震荡。但还无辜者清白,将孙思喆送进大牢,是我一定要做到的!”谭青玄一字一顿道。
宋齐钰立刻应声:“阿玄,我支持你!”
江飞廉看了眼段若承,良久也颔首道:“我能帮你的,也尽量帮你。”
段若承也转过身看着谭青玄,忽然道:“京兆府衙在调查城郊护城河抛尸案,那人是个乞丐,但死的时候穿着文士的儒袍。而且死于杀手之手......”
其余四人面面相觑。此事总算是有了进展!
于是当夜,段若承便带着乔装的管仁和宋齐钰一同去了京兆府衙。谭青玄在宋家歇息,江飞廉则去丞相那头探听些消息。
谭青玄披着衣衫,虽然精神不佳,但仍然勉力支撑着写了一篇文章。扶摇一边磨墨一边道:“小姐,江公子虽然与大家交好。可丞相毕竟是他的父亲,为何你们好像都很信他?”
“可能有些人生来便是要来替爹娘还债的吧。”谭青玄停下了手中的笔,将那篇文章又反复看了一遍,增删了些内容。然后抬眼看着扶摇:“江家看似位极人臣,但江大哥也未必活得真如我们所见的那般风光。他的娘亲——”
谭青玄谈到这里却又顿住了,有些事不说也罢。她将那篇文章誊抄了一份交给了扶摇:“你将它交给带头闹事的文士。”
扶摇福了福身,接了那宣纸便离去了。谭青玄只觉得疲累异常,便倒头睡了下去。
两日后,事情总算是有了转圜。大理寺原本已经可以判出卷的考官流放,却因为谭啸一人不肯画押拖延了下来。
到了第三日,大理寺外忽然涌来了大批的百姓和文士,集体为谭啸和一众出题考官鸣冤。他们杀了几只鸡,用鸡血在大理寺的灰墙上写了两行血书——“释放无辜考官,严惩凶手孙思喆!”
大理寺卿躲在里面不敢出来,群情激奋之下,便开始往里面砸东西。丞相紧急领命带了禁卫军前来镇压百姓,眼见着禁卫军将百姓们围了起来。
江丞相骑在马上,一旁的副将低声道:“相爷,这些暴民该如何处置?”
江丞相冷哼了一声:“既然是暴民,当然是杀无赦!”
他抬起了手,正要下令。忽听得马蹄声响起,江丞相转头看去。赫然见到自己的儿子带着一女子骑马奔驰而来。
那女子一身素衣,薄纱蒙面。两人疾驰到他面前,江飞廉将那女子扶下马,便转头对丞相道:
“父亲,万万不可啊!”
江丞相怒目瞪着他,喝道:“胡闹!这是你该来的地方么?!滚回去!”
一旁的女子上前一步,拜道:“下官谭青玄拜见丞相。”
江丞相眯起眼睛瞧着下方跪着的女子,声音冰冷:“谭青玄,你虽是朝廷命官,但你的父亲犯了罪,自然要接受律法的处置。老夫此前可听闻这些暴民之所以暴动,便是因为收到了一封信。”
“那封信出自下官的手笔。”谭青玄从袖中取出了信,高举过头顶:“下官所言句句属实,信已经交给了江阁老面呈陛下。此刻应该在由陛下定夺。何况我父亲并未签字画押,庭审的结果疑点重重。丞相如何红口白牙就判了我父亲的罪?!”
江丞相冷笑:“好一张伶牙俐齿。但你可知,无论出于何等原有,这般冲撞大理寺,便已经构成了□□。无论你的父亲是否有罪,他们死罪难逃!”
“爹!既然事情有转圜的余地,就不能放他们一条生路么?”江飞廉急道。
身后忽然有人高声道:“丞相,我等所求不过是公正!先帝爷当年肯为整顿风气斩杀权臣,为何今日科举舞弊。朝廷却只想着陷害忠良,官官相护,糊弄百姓?!”
江丞相气急,横鞭指着那人:“妖言惑众!那些罪臣已经签字画押,改交代的也交代了,你们不要不识好歹!”
谭青玄缓缓站起身,揭下了面纱。她抬起头,清越的声音如同金声玉振:“相爷所说的交代,如果只是寻一些不肯结党营私的翰林学士当替罪羊,而让真凶逍遥法外。那么今日即便是我死,也不会离开此处!”她推到了人群之中,高声道,“相爷,青史之上永远会记下你今日的暴行!”
江丞相被最后这一句气笑了,他猛地挥鞭抽了过去。谁料鞭子没落在谭青玄的身上,却落在了江飞廉身上。他的脸颊上顿时多了一道血痕,江丞相已经是气急败坏,怒吼道:“反了反了!天子脚下竟然敢造反!杀光这群反贼——”
一直待命的禁卫军得了令,立刻饿虎般扑向了百姓。眼见着他们就要大开杀戒。
忽然,一支箭呼啸着破空而来,径直射中了江丞相的肩膀。江丞相痛呼一声摔下了马。
禁卫军停下了动作,另一支身着黑甲的铁骑涌了过来,将禁卫军和百姓们都阻隔了开来。胡楠和昭临身着银甲策马而来,胡楠手中还握着弓箭。
丞相的脸色刷白,冷汗涔涔而下。胡楠高声道:“八王爷和皇上正在对今次的科举舞弊案商议对策。惊闻有人擅自调动禁卫军屠杀无辜百姓,八王爷特命本将军前来阻止!”
身后,谭青玄扶着江飞廉,心中滋味莫名。到头来,竟然是八王爷帮了她。身旁一人凑过来,低声道:“我还以为八王爷只知道战场杀敌,没想到比起这些人来,倒是跟在意我们百姓的生死。”
谭青玄瞧了瞧那人,这人好像是那个徐艺善死的时候出现的文士。眼前两军针锋相对,他倒是镇定自若。
“原来你就是谭公的女儿,上次真是得罪了。”那人低低拱了拱手,然后搭把手扶住了江飞廉,隔着个人还问道,“听说八王爷还去你府上提了亲,你答应了没?你看王爷这么护着你,要是我就直接嫁了。”
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这人居然八卦了起来。谭青玄瞪了他一眼,那人连忙端肃了神情,专心看向了丞相。
江飞廉站起身,轻轻拂去了谭青玄的手,大步走到了江丞相的面前。他俯身扶起了他,江丞相忍着痛指着胡楠道:“你......你敢以下犯上,谋杀朝廷命官!”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胡楠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他,“丞相若是觉得不适,便回去好生歇着。这里交给末将。”
江丞相疼痛难忍,已经是满头大汗。良久,他终于是熬不过晕了过去。江飞廉连忙派人带着丞相回府,余下的禁卫军没了头领,也不敢和八王爷的兵正面冲撞。
八王爷带的兵可是上过战场,真刀真枪杀过人的。眼见着丞相离去,身后的文士和百姓们都欢呼了起来。
不多时,朝廷传来旨意。责令大理寺公审科举舞弊案,所有有功名在身的文士皆可入内旁听。
谭青玄站在围栏的外面,远远看到了爹爹蹒跚的身影被带了上来。那一刹那,她顿时觉得心像是被狠狠攥了一把。不过几日的功夫,爹爹便仿佛老了十岁。
他原本是满头乌发,今日却白了一半。谭青玄鼻子一酸,却强忍着不要在爹爹面前哭出来。
谭啸也在人群之中看到了站在前方的谭青玄。虽然只是模糊的身影,但他知道那是他的女儿。
尽管在牢中吃了不少苦头,牢中的同僚们声泪俱下劝他签字画押,以保家小平安。但他知道,倘若他这一认罪,便不对不起谭家列祖列宗,也对不起天下文士对他的敬重。最重要的是,对不起阿玄。
公审进行到一半,大理寺派人提孙思喆前来问话。其实证据早已经由京兆府尹呈上。那个护城河里穿着儒袍的乞丐,便是凤麟阁中那个坐在屏风后面卖考题的傀儡。被利用完了之后,便灭了口。
原以为没人会注意到一个乞丐的死,却没想到他成了指正孙思喆和那个里应外合的考官的铁证。
大理寺的人去了许久,最后抬来了孙思喆的尸体。原来孙思喆竟已经畏罪自杀。
这个结果,众人并不满意。谭青玄听得那个八卦的文士咬牙切齿道:“死的也太巧了!”
他这一死,那些官员买卖考题的证据便就此湮灭。谭青玄攥紧了手中的那份名单,她咬了咬牙,
准备上前交上这一份名单。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