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戚风带着一伙子山匪风风火火就去追突厥小王子了。其余山匪各自闹了一阵子,便散了去。
谭青玄觉得有些奇怪,难道这些山匪跟阿史那邪不是一伙的么?为什么一面奉为座上宾,一面又要闹出今天这一出?
这整件事情都透着蹊跷,可是她又说不上来哪里蹊跷。
正思忖间,管仁走来温声道:“夜里风大,早些回去歇息吧。”
谭青玄心中顿时警觉了起来,忙道:“我...我觉得喝了杯酒,有些醉了。想吹吹风醒醒酒。”
“那我陪你。”
谭青玄本想拒绝,可是一瞧这周围都是醉的满嘴胡话的山匪,深觉一个人不妥。便答应了。
两人在山寨信步闲逛,偶尔见到其他的山匪,他们也热情地打着招呼。谭青玄看着这些山匪东倒西歪的背影,转头对管仁道:“我以前总觉得,山贼么,都是些穷凶极恶的匪徒。可是如今看来,这些人好像也没那么可恶。”
管仁笑了笑,负手道:“多数的山匪都是穷凶极恶的,只是事情总有例外。许多事情雾里看花,总是看得不真切。可若要得知一切的真相,就必须亲身经历才可。”
谭青玄点了点头:“我爹也曾对我说过类似的话。他总劝我,编纂史书不可全靠记录。一切的记录都会有偏差,唯有踏实求真,才是一个史官该有的态度。所以我此次来临安县,本来是想追寻八王爷确实是个大奸臣的真相的。”
前面的话听着还像样,最后一句却让管仁忍俊不禁:“那你追寻到了什么?”
谭青玄四下瞧了瞧,见没了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其实这件事我也不确定真假,所以你姑且一听,不要当真。”
管仁点了点头,看着她泛红的脸,只觉得异常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吻下去。可他怕自己这般做太轻浮,惹恼了她,怕是以后她都不愿再搭理他。便只是低头凝视着她。
“我发现——”谭青玄鬼鬼祟祟道,“这里的山匪可能听命于八王爷,而且还和突厥人有勾结。不过我没有证据,而且其中还有很多细节值得推敲。所以不能做定论。”
说完这句话,管仁却没有回应。谭青玄抬头看着他,却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愕。良久,管仁才缓缓道:“你......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谭青玄便将她这两日的所见和推论简单说了一遍。管仁听得很仔细,谭青玄一面说一面分析得头头是道。
听完半晌,他都没有出声。
“怎么。你觉得我说的有问题?”谭青玄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他。
管仁摇了摇头,叹息道:“阿玄。有没有人对你说过,慧极必伤?”
“倒还真有人说过。”谭青玄并未觉察出管仁话中的不妥,“先帝爷还在世的时候,曾对我爹爹说过这句话。”她歪着头,“可我不明白,人活在世不就是求个明白。倘若我愚笨,又如何继承谭家的衣钵。倘若我看不清世事,又如何将一切原原本本地记下来。”
管仁揉了揉她的头:“你以后会明白的。”
谭青玄撇了撇嘴,先帝这么说,爹爹也是怎么说。可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其中的缘由?
她晃晃悠悠绕着山寨走了一圈,准备回屋的时候,丁戚风便面色凝重地回来了。
他径直走向了管仁,似乎有话要对他说。但管仁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然后温声对谭青玄道:“阿玄,回去休息吧?”
谭青玄也有些困了,便听了他的话回到了那间小屋中。她向来睡眠好,沾了枕头便睡着了。管仁瞧了眼沉睡中的谭青玄,目光中闪过一丝担忧。他轻轻替她盖好了被子,便转身出了门......
接下来的几日里,一切如常。突厥小王子出逃的事情仿佛丝毫没有影响到众人的心情。丁戚风得知了谭青玄最近正在编纂史书,便盛情邀请她将他们写进史书里。
谭青玄有些为难。能青史留名的,都是世家大族。丁戚风此人名不见经传,还是个山匪。义事没做过几桩,大奸大恶也不至于。似乎没什么值得记的。
但是看着丁戚风一脸的期待,谭青玄目光落在了他屁股下的虎皮上,又瞧了瞧他脖子上的狐毛,顿时灵光一闪,满口答应了下来。
丁戚风此人做事是雷厉风行,得知了谭青玄要替他写史,飞快找来了文房四宝伺候着。谭青玄坐在窗下也是奋笔疾书。
管仁便在一旁执了一卷书自己看着。偶尔抬起头看一眼谭青玄,也是满目柔情。
丁戚风从不远处的窗外看到这样的情形,老怀安慰。
“大壮,你老子我就要流芳百世了!”他欣喜道。
丁大壮忿忿地看着屋子里的两人,没好气道:“爹,我怎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咋的了。你老子可从来没做什么奸1淫1掳掠的事情,就算不流芳百世,那也不至于遗臭万年吧?”丁戚风说着有些心虚。
“噫,你没掳良家妇女,哪来的我啊?”丁大壮有口无心地搭着,眼睛却恶狠狠地盯着管仁。
丁戚风一熊掌糊在了丁大壮的头上:“胡说八道。你这臭小子,赶紧回去给我练功!”
丁大壮吃痛地揉着脑袋:“练什么功,我这功夫,对付那个弱不禁风的酸秀才还不是绰绰有余。”
丁戚风忍不住摇了摇头:“儿砸,江湖险恶啊。有些人,那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你是可望不可即。还是不要瞎想了。”
丁大壮瘪着嘴委屈道:“可我想讨老婆。咱们狂风寨什么时候来过这样标致的美人儿?”
丁戚风翻了个白眼:“你老子我不想吗?可这个小美人儿,这辈子跟你都没什么关系。爹再教你一个人生道理,癞□□就不要想吃天鹅肉了。”
丁大壮气得直挠旁边的树:“我怎么就是癞□□了!就算是,她现在人在狂风寨,我把生米煮成熟饭。她不就乖乖从了我么?”
丁戚风抬脚踹在了丁大壮的屁股上:“滚滚滚滚!糊涂东西,再胡闹给我闭关思过去。”说着一路踹着丁大壮离开了谭青玄的居所。
管仁将这些话一字不落听在了耳朵里。他放下了书卷,抬起头瞧了瞧谭青玄。她奋笔疾书,时而眉头紧蹙,时而义愤填膺,写得十分投入。
他忍不住抽出了一章散落在地上的纸张浏览了起来。上下通读完毕,管仁不由得有些忧心。也不知道丁戚风看到谭青玄所写的内容之后,是怎样的心情。谭青玄这样,怕是不日就将成为本朝第
一个因文字而招致杀身之祸的史官。
谭青玄思如泉涌,挥笔洋洋洋洋洒洒写了三页。又几番删减,留下了一百多字。通读了一遍,觉得语句通顺,这才安心睡下。
但她并未打算将这些东西拿给丁戚风瞧,毕竟史官写史是为了传世,不是为了给当事人看。
谭青玄在写狂风寨的过程中发现,这寨子确实有不少可写之处。于是便出了门,逮着一人便开始打听狂风寨的来龙去脉。但这些人都有些讳莫如深。谭青玄知道丁戚风是个老狐狸,便打算从丁大壮身上下手。
于是她带了纸笔前往丁大壮处。听闻他最近被丁戚风勒令习武,所以一直在练武台上打木人桩。
管仁自是不放心,便紧随她去了。两人来到练武场上,就见到丁大壮被木人桩打得嗷嗷大叫。两
旁的山匪都是他的叔伯辈,实在是不忍心去瞧,便聚在一起打起了牌九。
谭青玄走上前去,想着她到底是要有求于人,便嗲声道:“大壮哥哥,木人桩打得真厉害!”
丁大壮瘦弱的身子一颤,被木人桩击中了腹部,吃痛的倒退了几步。他转头瞧见谭青玄,顿时惊喜地挪了过来:“谭......阿玄妹妹,你怎么来了?”
谭青玄正要答话,丁大壮的目光却转向了身后的管仁。他变了脸色,咬牙切齿道:“择日不如撞日,姓管的,今天我爹不在,咱俩比试比试?!”说着便摆开了架势,要和管仁一较高下。
方才还聚众打牌九的山匪们一瞧这边有热闹,便都聚拢了过来,开始起哄。
管仁此前是答应了丁大壮要和他比试。不过丁大壮一直被丁戚风拦着,今日丁戚风下了山,他终于是寻到了机会。
谭青玄本想找丁大壮了解了解狂风寨的过往,但见此情此景,怕是也问不出什么来。何况今日山匪聚集,她混迹其中说不定还能无意中套出些话来。
管仁温和地笑道:“小生是答应了和丁贤弟比试。若是能博得美人一笑,倒也无妨。既然是让阿玄开心的事情,那不如这试题就由阿玄来出吧?”
丁大壮拍着胸口道:“好啊。阿玄你随便考,我什么都能做!”
谭青玄瞧了瞧两人,忽然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