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锁妖链穿了一对翅膀,又被摄魂钉钉了九处以防魂魄离体,就算是这样,她也一句话都没说,把人家的羽‘毛’不小心遗落的你,就准备这么无动于衷下去吗?”宝座上的人随意靠在椅背上,墨‘色’长发未束散散垂在身侧,手中拿着一卷书,银‘色’的眼眸淡淡瞥了一眼来自己这儿报告财务状况的男子,似是不经意地开口问道。.最快更新访问:щщщ.79XS.сОΜ。
振鹭闻言动了动嘴‘唇’,最终却什么也没说。能说什么?那羽‘毛’本就是他应得的,他用鹤舞的羽‘毛’掩盖自身的气息潜入魔界,就算被天界发现与鹤舞有关,只要鹤舞说是被他‘逼’迫的,再把于彼西雍的弱点说出去,也就没事了,谁叫她一声不吭那么傻的?他们本就是债务关系,她‘弄’这么一出信守承诺不出卖不陷害又是要感动谁?如今她不肯自救身陷囹吾,难道还要他去救她不成?笑话!他振鹭六界商界千万年,除了买卖,还没有人值得他这样以身犯险过,不过是一只天界的小鸟,又有什么资格让他振鹭亲自出手?
“就算她这么做你没有丝毫感动,但就算为了你自己和魔界的安全,你也该去的,不信的话,你看看你与她的转世契。”
振鹭一愣,拿出转世契,看见上面的字时脸‘色’一变——零。这意味着鹤舞与他已经两不相欠,若是鹤舞因他而死的话,那么就变成了他欠鹤舞的。转世契的约束力极强,但好在约束只能由债主发出,可若是天界控制了转世的鹤舞,那他和魔界就……最起码,不能让她死。
“昊天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压我们的机会,你不去,鹤舞死,你欠她的;你去了,他必定也想好了日如何对付你,绝不会让你全身而退,然后‘逼’出我。”
振鹭心里本就烦躁,听见这话更是心‘乱’如麻,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和振鹭相‘交’千万年,名义上的君臣,实则朋友之谊也相当深厚,但无论以何种身份相处,他都不曾见过那个一向‘精’明的振鹭如此手足无措过,一时间不由得觉得有趣,但考虑到事关重大,便不再戏‘弄’他,“你且去救人就是了,就算是昊天,想要困住你也要费一番功夫,至于转世契嘛,你便当作做戏,回应一下那只小鸟的感情,把转世契‘弄’到手,来世再还她便是。”
这无疑是最好的办法,但听到“做戏”二字,振鹭却有些不舒服起来,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但时间紧迫已经容不得他想太多,便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却又停下,沉默半晌,转过头对这宝座上的男人道:“君上,情债…好还吗?”
“反正要的东西不多,一颗真心即可。”
鹤舞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明明只要说出于彼西雍的破绽,她就不必受这样的苦,但是无论狱卒如何严刑拷打她竟一个字也不说,这点,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她原以为她和振鹭不过就是债务关系,三个月前,潜入魔界偷师之初,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今日竟会为了那个六界第一‘奸’商忍受这样的苦楚。现在自己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就算能活下去,这对翅膀以后怕也是用不了了,不能飞翔的仙鹤,还不如死了。想到这里,鹤舞自嘲一笑,锁妖链啊…就算凤族带着天下飞禽脱离妖界有了仙籍,但妖就是妖,到了这个时候,天界不一样还是会用锁妖链来对付吗?天界永远握着飞禽的克星,这是无论怎么改变身份都无法回避的事实。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鹤舞必须承认,振鹭在她心里,并不单单只是一个债主而已,虽然她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那个在六界臭名昭著的‘奸’商产生这样的情愫,但是这世上有好多事情本就没有原因不是吗?她明白天界迟迟不肯将她处死的原因,不过是为了引振鹭过来。想到这里,鹤舞不禁无奈苦笑,天界见她宁死也不肯说一句关于振鹭的话,就以为振鹭对她也是同样的情深意重吗?不知道振鹭知道自己死了,会是怎样的反应……最多也就是惋惜那一千五百年莫名没了吧?她倒不是希望振鹭为她身陷险境,只是想到自己对他的一片情意他丝毫不知,甚至死前都不能见他一面,未免有些遗憾。
鹤舞正兀自想着,忽然牢房‘门’口传来斩落锁链的声音,随后一道光明照进牢房,鹤舞不禁眯起眼睛。光亮中,她只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正纳闷会是谁,就见那人朝自己走来,随后她便看清了来人的面容,惊讶得不知该作何反应,“振鹭…”
“别说那么多,我先带你出去,”振鹭说着看向鹤舞被迫现出原形的一对翅膀,只见原本洁白的翅膀被两根锁链穿过,早已变得血污不堪,无力地耷拉着。振鹭瞬间也不知哪来的怒气,竟徒手便扯断了两根锁链,把鹤舞背在身上,“坚持住,我这就带你走。”
鹤舞趴在振鹭背上,轻轻闭上眼睛,瞬间只觉得心满意足。够了,这样就够了,就算知道这个人来救自己是为了那张转世契,她也觉得足够了,即便让她现在死去,她也毫无怨言。振鹭背着鹤舞一路狂奔,他来时为闯进天牢本就已经消耗了不少,如今外面围堵之人更多,他背着鹤舞也不好施展,硬生生被拖慢了脚步,最后被困在一处。他正想着该如何冲出重重包围,背上的鹤舞忽地闷哼一声,身体猛地绷紧,他转头看去,只见鹤舞脸‘色’比刚刚更加苍白,眉‘毛’拧在一处,额头上冒着冷汗,咬着牙,明显是在忍受痛苦,振鹭正想问她怎么了,就听见面前的人群之中传来一个略带轻佻的声音——
“振鹭大人这是要带着我族的小丫头去哪里?”
来人一身红‘色’华服,头顶一颗红‘色’的珠子分外显眼,眉宇间带了些轻佻,眼眸中却藏着几分锐利,振鹭见状便在心中暗道不好——来人是凤族少主凤离。原本凤离对于振鹭来说并没什么,只是凤为百鸟之王,掌握天下飞禽生死,若是他一个发狠瞬间就能要鹤舞的命。但是最棘手的还不是这个,而是他头顶的那颗珠子。那颗离焰珠是与凝水珠齐名的宝物,可召唤出先天之火,沾染者无论神魔,顷刻间便会化为飞灰。离焰珠千百年来为凤族至宝,而凤离便是千百年来凤族将离焰珠运用得最为纯熟的一个,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振鹭并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在带着鹤舞的同时完全避开凤离的火。
原本趴在振鹭背上的鹤舞疼得再没力气继续趴着,疼得摔了下来,振鹭眼疾手快地接住,低头看了看脸‘色’越发苍白的鹤舞,心下也大概明白,多半是天界催动了鹤舞体内的摄魂钉,再这么下去,只怕鹤舞等不到他带她离开就……
几万年来第一次,振鹭觉得害怕了。但是他无暇顾忌自己内心的这份恐惧,一边给鹤舞灌输灵力希望能缓解她的疼痛,一边把她抱在怀里,抬头四处张望着看是否有机可乘。可恶…不愧是天界和上古遗留下来的凤族,竟然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到连他都找不到出路,振鹭在心里暗自咒骂着,索‘性’心下一横——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有没有出路!于是振鹭抱着鹤舞就冲,凤离见状祭起头顶的离焰珠,振鹭所到之处俱有一簇火焰拦在他面前,他不敢招惹先天之火,只得折返到别处,那火焰便一路跟着他拦在他面前,一来二去,他竟像是碰壁般被戏耍着,心下不由得一阵恼怒——六界千万年的振鹭又何曾被这么戏耍过?而且对象还只是一个年纪不过千年的‘毛’头小子。
“振鹭大人果然好胆‘色’,竟一边对付先天之火一边把灵力渡给您怀里的丫头,晚辈佩服,”看着振鹭受制于自己,凤离轻轻勾起嘴角,眸中‘精’光一闪,空中原本四处游离的火焰忽地定住,随后猛地铺开围住振鹭,“既然振鹭大人手下留情,那晚辈就不客气了!”
“咳…咳……”被振鹭抱在怀里的鹤舞猛地咳出一口血来,气息渐渐微弱,顾不得周围的先天之火,心底没由来的恐慌让振鹭瞬间停下了动作,看着怀里的人,声音有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若不想来世仍与我纠缠不清就给我坚持住,你这样为了救我而死算什么?这种买卖我是不会做的!”
鹤舞强迫自己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朦胧间她看不清男人的面容,却不知为何能清楚地感觉到男人的焦虑,和…恐惧。振鹭…原来你也会着急害怕么,只是这份情感,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那一纸契约呢?罢了,无论为了什么,你能来救我,我就已经很满足了,用这条命和千百年来的寂寞,换与你相处的三个月,我心甘情愿,就算是下辈子,我也不会成为你的枷锁。鹤舞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凝聚灵力,那份转世契便缓缓从她衣襟中飞出,一旁的凤离见状便瞬间把火焰移到离他们二人远些的地方,生怕不小心点燃了那张纸——转世契只有契约双方可以触碰,但若是签订契约的一方死了,那么那份转世契便是由谁保管都可以的了。虽说转世契的约束力只能由债主发出,旁人只能保管,但只要天界先一步找到转世的鹤舞,控制了她,再以此利用转世契的约束之力又有何难?今日的目的虽说是为了对付振鹭乃至‘逼’出他身后的魔君,但若失败,有了这一张纸可以约束振鹭,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然而鹤舞下一个动作,却是令谁都没有想到的——那张转世契竟生生被撕成两半,随后化为飞灰消散不见,振鹭愣愣地看着做出这个举动的鹤舞,只见她嘴‘唇’微动,便不由得低下头去,“你说什么?”
“我…心甘情愿。”
三百年后。
“看完了么?”
身后传来男人熟悉的声音,贺舞一怔,思绪从刚刚脑海中浮现的景象中‘抽’出,有些僵硬地转过身看着面前的银发男子,面容纠结了半晌,最终神‘色’复杂地开口问道:“你…为何要给我看这些?”
“原本是没想让你看的,只是既然已经看了,也没什么不好,”振鹭说着缓缓走过她身边,弯腰抱起地上的琴,“你若觉得困扰,以后不来就是,那三百年,就当是我还你的。”振鹭抱着琴,说着便要离开,却被贺舞叫住:“一直都是这样…三百年前是这样,三百年后也是这样……谁要你还我这些?!你当我当年为你做的那些,是图你回报吗?!”
振鹭停下脚步,沉默半晌,缓缓开口,“我当然知道不是……只是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贺舞,我是魔,你可曾听说过魔有爱?”振鹭说着不由得苦笑,他又何尝不知道三百年前的鹤舞为他做那些事并非为了劳什子回报——否则她不可能在最后关头撕了那张转世契。但是对于振鹭而言,对于魔而言,这样的****只能是负担,他六界商界,所有生意运筹帷幄之中,千里之外皆在他掌控之下,与人讨价还价,以付出换取回报,是他早已习惯并擅长的事情,久而久之,“‘奸’商”的名号便在六界中传了开来,有了这个名号,别人在与他打‘交’道时便多了几分小心,生怕一不小心便吃了亏,振鹭也乐得与他们斗智斗勇,深谙商人盈利之道,若是振鹭付出了什么,就必定要获取十倍乃至百倍的回报。但是鹤舞偏偏和他们都不同,振鹭知道鹤舞放弃生命要的从不是他认为的他所谓的“回报”,但是若要他还鹤舞一份感情,他实在是做不到。
这种东西实在不能以常理论断,无法预测的东西总是危险的,他不曾经历过,不知道自己是否会被这未知的危险伤得无力还手,唯一保证自己完好无损的方法,就是躲避,这是天‘性’。
贺舞听到振鹭的话有一瞬间的呆愣,随后自嘲一笑,“也对,振鹭老板贵为魔界三大护法之一,六界第一的商人,也只有钱财才能入得了老板法眼,贺舞平凡之至,这份感情又怎能比得上三百年的钱财?既然老板嫌贺舞是累赘,贺舞也不自讨没趣,这便回礼天山就是,余下的钱财日后自会归还,贺舞告辞。”贺舞说罢拂袖而去,纤细的背影决绝,再没回头。
贺舞刺耳无比的话语如同一根针扎在振鹭的心上,他突然觉得自己好难过,却又说不出来为什么,看着贺舞离开的背影他只能停在原地,再无动作。他很想告诉贺舞,事情并不是她说的那样,他不是嫌弃她,也不是觉得她的感情不如钱财,相反,正是因为他知道感情太过贵重,所以他只能躲避。
他害怕,害怕这份感情一旦接受,是倾尽家财都还不清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