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过太久,飞灵就回来了。她在门外叫着阿音,让阿音赶紧出来吃面:“时间不上不下的,也没给你准备太多。”说着,声音越近,门被推开了,飞灵笑眯眯的脸出现在阿音面前:“你快出来吧,我去把水倒了。”
阿音跟着她走出房门,就到了另一间屋子,比起房间里倒是要略微大一些,角落里摆着几张条凳,中间一个四四方方的桌子,上面蓝边粗瓷碗里面热气腾腾的一碗素面。两个小碟子,盛放着不知名的酱菜。阿音看到的那一瞬间,就觉得自己饿了。
飞灵已经快手快脚地过去将卧房里的盆子端了出来,又出去了。门外聊天的人好奇的目光从阿音身上一扫而过,却并不让人觉得厌恶。那样的目光也并没有停留太久,就转开了去,继续说着自己的话题。
阿音一边挑着面,一边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发现对方讨论的话题,自己居然有点听不懂。似乎是经书,又好像不是……不一会儿,飞灵就提着盆子回来了。她很活泼地跳过了门槛,看到已经将面吃得干干净净,连面汤都涓滴不剩的阿音,脸上的笑容越发地灿烂起来,露出了整齐的牙齿。这样的笑容很多时候都会被人说成不端庄,可是这个时侯落在阿音眼中,却格外漂亮,让她也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你真漂亮。”飞灵去房间里将盆子放回去,转头来一边快手快脚地收拾着桌上的碗筷,一边这样毫不避讳地赞美着阿音,“比那些过来进香的夫人们都漂亮。”
进香?那么,是寺庙?
阿音顺势就问了出来,飞灵一怔,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不是的不是的。”她将东西都收拾到盘子里,端着往外走,对阿音示意:“你跟着我出来看看就知道了。”说着,当先往外走去。
阿音有些小心地跟在后面,出门的时候也没有人过来说她不能出去,聊天的人更是连眼神都没有投过来一个。她莫名地就放松了下来。
穿过拱门,飞灵指点着前方高大的正屋,对阿音说:“在往那边走两进,就是主院,供奉的大人们也都在那边。不过那边没事别过去才好,毕竟我们都不是正经居士。”飞灵的脚步飞快,阿音也只能草草地看一眼,就一掠而过。穿过了两道门,大嗓门的聊天声就传了过来。
厨房到了。
见飞灵送了碗筷回来,一个婆子过来接了碗筷,笑道:“你这丫头,说了再过一个时辰就可以吃了,非要这个时候给人送过去。”飞灵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道:“袁姑姑,您大人大量,不要和我计较嘛……”说着拉了阿音过来,指着那婆子说:“这是厨房里的袁姑姑,最是性子和蔼不过。你要是想吃点什么不一样的,找袁姑姑说一声,袁姑姑都会记在心上的。”
袁姑姑看了一眼阿音,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一笑:“姑娘到了这里,就且安心待着吧。”
阿音依旧有些不知所措,闻言也知道对方是在向自己示好,连忙答应着,诚恳地道谢。袁姑姑微微一笑,招手让那边洗菜的小丫头过来,取了两个小碟子递过来:“刚蒸出来的梅花糕,让你们甜个嘴。”说完,挥手打发两人走。
于是,阿音与飞灵一人拿着两块梅花糕,就这样被打发走了。一路慢慢地往回走,飞灵絮絮叨叨地说着在这里生活应该注意些什么,哪些人是好打交道的,一派天真无邪模样。可是,一直到回到房间里,飞灵都没有说,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阿音看着她脚步轻快地离开,唇角微微地翘了翘,将那梅花糕送入口中。入口即化,冷冽的梅花香味伴随着淡淡的甜味,比起宫里头御厨们做的,也差不到哪里去。这样手艺,却在这里做厨子。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里啊……”听到她的问题,院子里坐着闲聊的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这里是道观啊。”这时候,阿音已经知道,这闲聊的三人当中,个子稍高的那位姓刘,圆脸的那位姓童,总是不紧不慢的那位姓罗,三人都让阿音叫她们姑姑,阿音也就嘴甜地挨个叫了一边,然后才问出了之前的那个问题。结果却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道观?
童姑姑笑道:“你没听过素云观吗?看送你过来的样子,应该也是宫里头出来的,不曾听过吗?素云观里头,可都是宫里头出来的人。”阿音诚实地摇了摇头,答道:“以前……是在蒹葭宫里伺候的。从蒹葭宫里出来,不足一年。”
“也难怪了。”刘姑姑点了点头,侧脸对罗姑姑说:“你我离开的时候,蒹葭宫好似已经很冷清了……那时候,荣妃娘娘刚刚住进去?”
阿音听到荣妃的称呼,一下子愣了一下,随后立刻就听到刘姑姑问自己:“好像是不久前听到的消息,说宫里头如今有两位皇子了?其中一个,就是荣妃的孩子吧?”
阿音呆了一呆:“荣妃?我不知道。宫中如今两位殿下,大殿下是荣嫔娘娘的孩子。二殿下是梅美人的孩子。三殿下如今两个多月,是玉昭容所生。您说的荣妃……我不知道。”
罗姑姑闻言,居然略微皱了皱眉,在刘姑姑手上拍了拍,轻声道:“荣妃娘娘当年封妃的旨意只有寥寥几人知道。后来出了那件事……大约陛下也就没有说出来,宫里宫外,还是称荣嫔的。”
刘姑姑同样皱了皱眉:“陛下做事真是……”她们这样大胆地议论着宫中的陛下,阿音格外惊讶,旁边童姑姑笑了起来:“好了好了,看你们将小姑娘吓的。”
“说起来,你是因为什么被送过来的?”童姑姑的视线看过来,尽管对方是微笑着的,看上去格外和蔼可亲,阿音却依旧情不自禁地缩了一下,然后才回神,垂下了眼帘:“我……不知道。”
“他们说我谋害了二皇子。可是,也没有人审我,也没有人问我,我睡了一觉,就被送过来了。”阿音如实地说着,三人交换了一下视线,各自冷笑了医生。
童姑姑依旧是那般和蔼可亲的模样,冷哼的时候却显得格外有气势:“果然是一向的作风,这般不管不顾的送过来,外面还不知道怎么议论纷纷呢。”她亲切地拍了拍阿音的手,“你也不必担心,到了这里,宫里头那些事也就与你无关了。”
阿音低低地应了一声,刘姑姑微笑起来:“你也不必担忧,宫里头既然有人将你送到这里来,说明是不想让你出事的。毕竟这里……也算得上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阿音听得越发迷惑,只是却再无人为她解惑,三人又慢悠悠地闲聊起来,聊的话题依旧是阿音听不懂的东西。阿音在那里坐了一会儿,被太阳晒得身上发热,脸颊都红了,让三位姑姑看了哈哈一笑。
刘姑姑笑道:“你这孩子……这时候穿袄子又热了些了,还是要穿夹衣了。只是你来得急,也不曾带了什么衣裳过来,如今还要赶制,明日才能换上新衣裳,你且将就将就。若是觉得热了,去屋子里阴凉处坐一坐,不要陪着我们在这里晒太阳。”
阿音不好意思地低头,起身进了屋内。
然后脸上越发地露出茫然来。这几人所说的话让她脑海中混成一团浆糊,完全弄不明白这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直到过了几天,有人从观外过来给观中诸人见礼,阿音方才略微知道了一点外面的事情。
来的人也算是阿音的半个熟人,是前两天刚刚商定了要教她医术的崔太医。依旧是带着他的那个小药童,背了药箱慢悠悠地过来了。诊脉的是崔太医,提笔写字的是药童。所有人一个一个地诊脉过去,留下脉案,大部分都没有什么事,偶尔有几个肠胃不适风寒感冒的,也都留下了方子。
阿音见到崔太医的时候很是震惊,对方见到阿音也有一刹那的错愕,随后微笑起来:“没想到倒是能够在这里见到阿音姑娘。”他微微地笑了笑,“也是缘分。原本听了宫里头的消息还以为就此不见了。”
他伸出了手指:“来,让老夫看看阿音姑娘的身子骨。”阿音伸出手去,对方的手指按上来,头发已经花白的人,手指却依旧细滑,触上来留下一点冰凉的气息。
“身子倒是还康健,只是昔年大约是大病过一场,过后没有好好养护,留了一点病根。”崔太医笑眯眯地说着,让药童提笔写方子,“好生吃上一些时日,等……就不会难受了。”他的视线在阿音小腹上一转,她立刻就明白,耳尖微微地红。刘姑姑站在她背后,见了也是放肆的笑:“你就是欺负小丫头。”说着,上前来敲了敲药童的桌子,“写了之后给我吧,这里她还不熟。”
飞灵在后面眨眨眼:“阿音你怎么啦?”
刘姑姑越发放肆地大笑起来,让阿音的眉毛都皱了起来,耳尖越发地红,连飞灵都看到了,也不好意思问,只能好奇地眨了眨眼。
等到所有人都诊脉完了之后,崔太医对着阿音招了招手人,让她到自己身边来。
阿音见到崔太医的时候就想知道外边到底是怎么说的,如今见崔太医招手,连忙就走了过去。崔太医身边的药童哼了一声,在她过来之前叫着飞灵的名字跑过去找飞灵了。
“宫里头,如今有说是大皇子殿下身边的人因这一己之私而毒害二殿下。不过,另有流言说,是贵妃娘娘出手,只是推在了旁人身上。”崔太医笑微微地摸着胡须凝视着阿音,“不过,既然阿音姑娘在这里,想来,其中多有谬误之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