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热了,陛下生了念头,要到行宫去避暑,派人过来询问了大皇子的意思。
大皇子对行宫并没有什么期待,但是也没有什么不去的理由,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不过,尚且在养伤的大公主定然是不能去了。
太后也说自己年老体弱,懒得大热天的还要折腾来折腾去,也说了不去。并借着这个由头,将大公主接到了自己宫中:“既然贵妃要跟着陛下往行宫去,大公主总要有个人照顾。”
难得来拜见太后的蒋贵妃长长的鎏金护指颤抖了一下,水蓝色的袖摆纹丝不动地落在椅子上上。那张妩媚动人的脸抬起,向太后看了一眼,浮现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口中却轻声道:“确实如此,倒是麻烦太后娘娘了。”
太后垂目道:“贵妃既然跟着陛下去了行宫,也要好生照顾陛下,休要让陛下太过放纵。”
贵妃懒洋洋地应一声是,放肆地打量着太后宫中。
这里她并不经常来,一来不想给太后行礼,二来,也不想过来看到太后那副“你这个勾引了我儿子的狐狸精”的眼神。一个地位比自己高还不喜欢自己,自己又动不得的人,她有何必过来自找麻烦。
“太后娘娘在宫中,也要注意身体才是。”抬手遮了遮红唇,同时掩盖住唇角止不住泛上来的笑意,却完全没有在意自己的眼睛出卖了自己的情绪,她含笑道:“可不要出了什么事,让陛下担忧才是。”
这样的讽刺,太后居然也不动声色地受了,冷淡地点头,让她跪安了。
等到蒋贵妃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太后才疲惫一叹,身体往后一靠。身后立刻伸出手来帮忙按了按头,同时有人劝抚着她。
“太后娘娘不必与她一般见识。这般浅薄之人……”
太后却只是苦笑摇了摇头:“皇帝宠着她一日,她就会一直嚣张。奈何……”
话虽这样说着,垂下的眼眸当中却充满了冷淡,并不因为这件事而失望或者难过。她早就习惯了。
扶着身边人的手去外面走了两步,心情略微舒畅了一些之后,太后远远地就看到庄嬷嬷走了过来。打扮得很老气,周身的气息却很优雅,那双眼睛远远地看过来,也能看出眼底的不平静,太后盯着庄嬷嬷的身影看了一眼,忍不住想,荣嫔还真是留了一个好手给大皇子。
不过,毕竟是妇孺,这宫里头的人手最是有用,但是对大皇子来说,也最是没用。
他的天地,可不在宫廷,而是在前朝。
“见过太后娘娘。”进到身前,庄嬷嬷躬身下拜,等太后说起了之后,才慢慢起身,略微低着头,对太后道:“娘娘,查到了。”
太后一听,立刻就振奋起来,摆了摆手回了居所,留了心腹在身边,才让庄嬷嬷开口说话。
庄嬷嬷今日是替太后去接了宫外来的消息,关于大公主被下药这件事的。初时听到消息的时候,庄嬷嬷虽然惊讶,却也觉得在意料之中,一路走回来,却已经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果然与贵妃有关?”太后听完之后,同样并不意外,只是略微皱了皱眉:“贵妃在宫中,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本事,居然连外面的人都能指使了?”
道士的药水,宫里头是没有这种东西的,只能是外面送过来。贵妃又没有家人,而宫人们要送东西过来,明面上的路子是走不通的,私下里……
庄嬷嬷心中道,陛下愿意宠着贵妃,自然有人愿意帮着贵妃做事。这世上最不少的,就是投机之人。
太后也并不是要一个答案,淡淡地听庄嬷嬷说了,就吩咐了下去,将这件事中涉及到的人,都找由头发落了去。
等庄嬷嬷领命而去的时候,仿佛忽然想起来一样,加了一句:“皇子身边那个绿蕊,让她和这件事扯上关系,打发出宫去吧。”
年岁不到而被打发出宫,对宫人来说可能是优容也可能是噩梦,但是太后这样说了,对绿蕊来说就定然不是优待了。
庄嬷嬷知道太后已经厌了绿蕊,听到这话也不意外,只是平静应声告退。
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太后含笑与旁边的嬷嬷说话,“虽然只是个小丫头,但是也不可小觑。如今她是皇子身边的大丫鬟,却已经将自己看得比皇子重,让皇子身边的人觉得比起欺瞒皇子,得罪她更可怕。这样的人,怎么能留。”
“有朝一日,得了机会,定然会反噬。”
太后冷淡地下了结论:“总有这样的人,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被评价为心比天高的绿蕊喜滋滋地收拾着行李。自从陛下派人来告知皇子,皇子也要去行宫之后,她就一直很高兴。
行宫中比宫中要自在许多,就算是宫女也能放松,她自然是要积极争取的。
喜滋滋地问过了大宫女当中名符其实的第一人红琴皇子会带谁去找个问题之后,绿蕊就满心喜悦地开始收拾东西了。
阿音从窗外走过的时候,她正将两条裙子摊开在床上,犹豫不决应该选哪一条比较好。
一错眼看到阿音的身影,虽然心中不快,她也得承认阿音在搭配方面的眼光比她好。快步走到窗前,对着刚走过去不久的阿音招了招手,绿蕊扬声叫道:“阿音,阿音。”等到阿音回头,她有招了招手,道:“过来帮我个忙可好?”
阿音略有些意外,却并不准备和她掺和,笑道:“绿蕊姐姐,殿下吩咐了我事情,我手上还有事呢。”
绿蕊漫不经心道:“殿下也不会吩咐你大事,略微放一放也不要紧的。快过来帮我。”
不自觉地就带上几分命令的语气。
阿音皱眉,依旧是拒绝。
如此两三次,绿蕊终于是勃然大怒:“你这般几次三番的推拒,莫非是看不起我不成?”
阿音也懒得与她继续纠缠下去,给了她一个冷淡的眼神就继续前行了。绿蕊站在窗前,手指捏在窗棂上,用力太大以至于手指都发白,再用力一点,指甲都要断掉。
不就是仗着和殿下一起从冷宫里出来的情分吗?不就是仗着跟着殿下的时间比别人长吗?装模作样的!
她恨恨地在心底想着,随手揪了窗棂一把,真的折断了指甲,捧着断掉的指甲心疼起来,将事情全部都算到了阿音身上。
阿音慢条斯理地穿过长廊走过自己的房间,站到了红笺的门前。红笺今天早上不适,早早地与红琴换班过来躺着了,阿音这个时候过来,却是有件事情想要问她,也顾不得她是不是不舒服了。
在门口敲了两下,就有在里面想给红笺卖好的小宫女过来开了门,见到阿音也是诧异,恭敬地叫一声阿音姑娘,让了阿音进去。
按住了想要从床上爬起来的红笺,阿音笑眯眯地让那小宫女出门去逛一逛,等她走了之后,含笑看着红笺,似乎是随口问道:“红笺姐姐,殿下让我来问你一句话。”
“红笺姐姐也是个聪明人,怎么这么聪明的人,偏偏要听了旁人不三不四的话,要对殿下动手呢?”
问完这一句,阿音歪了歪头,脸上露出纯然的好奇,那双眼睛却依旧毫无波动:“我也很想知道,在殿下身边,红笺姐姐是大宫女,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事来?”
从阿音问出第一句话开始,红笺的脸色就越发苍白起来,对着阿音古井幽深的眼睛,她有一种仿佛被完全看透的感觉,生出十二万分的不安来。
房间里一阵沉默,外面也一片安静,气氛格外尴尬。
阿音也不急着回答,起身在红笺的房间里转了一圈,闻了闻房间里的气味,笑道:“红笺姐姐真是对自己也狠。这有毒的香粉,居然连自己房间里都用上了。哦,我忘记了,这香粉没有引子,也没有那么大的害处。”
她转身盯着红笺,后者已经垂目任由她的目光放肆地落在自己身上,放弃了挣扎一般。
“红笺姐姐,为什么不回答呢?”
“说什么呢?”长久的沉默之后,红笺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没有一点儿精气神,仿佛这跟个人都已经在方才失去了灵魂,“殿下不是都知道了吗?”
“既然知道了,想怎么处置我,就怎么处置我好了。”她这副模样让阿音皱了皱眉,笑容也消失了。
不笑的时候,阿音就没了那种稚气,格外地沉稳。声音响起来的时候,这种沉稳的感觉就更深了,因为那声音,几乎没有半点儿波动,落在耳中,产生莫大的压力。
“红笺姐姐居然一点都不为自己辩解一句,就这样承认了啊……”阿音微微笑了笑,“看起来,这其中果然是有什么不对了。”
她一转身,淡粉色的裙摆在空中留下一个弧度,人已经推门出去了,唯有余音袅袅:“红笺姐姐放心,这件事,殿下定然不会冤枉任何一人的。”
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