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美人与阿音并没有太多往来,如今却特意派了这样一个人到阿音身边来,阿音也是略有些诧异。将人请了进来,对方却不肯坐,只是笑眯眯地递了一个盒子过来,道:“美人说当日要多谢阿音姑娘,若不是阿音姑娘护住了皇子殿下没有出事,当日在场的美人定然会被牵连。如今平安无事,都是阿音姑娘的功劳。所以派了奴婢过来,送阿音姑娘这只簪。”
她笑眯眯地学着兰美人说话的样子:“这只簪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虽说不怎么起眼,却是宫外出名的金玉阁的手艺,还请阿音姑娘收下。”
阿音连称不敢,两个人你来我往地推了一会儿,那宫女脸一板,将盒子往阿音手里一塞,道:“阿音姑娘这般,可就让奴婢难做了。莫非阿音姑娘是要奴婢回去被美人训斥不成?若是阿音姑娘不想要,自己去找美人推辞好了。”
说罢,也不等阿音说话,转身就跑了。
阿音追之不及,看着那宫女一溜烟地走了。
打开盒子,里面的簪花确实没有宫中常见的簪花那般华贵,小小的粉色碎宝攒出来一朵芙蓉花,碎金做花蕊,很是清新可爱。阿音一见就喜欢上了,在头上比划了一下,放进盒子里又拿出来,最后还是一狠心放了回去。
原以为这里的首饰都是走华贵粗苯路线的,没想到还有这般小可爱的,一想到要还回去,当真是有些舍不得。
再舍不得也要还回去,第二日偷了个空她向今日管事的宫女红琴告了假,与一个小宫女并肩往兰美人的居所而去。
路上碰到绿蕊,依旧是那副温柔可亲的模样,对了她露出笑脸来,视线止不住地往她脸上飘:“阿音你的脸,如今还没有好吗?”
阿音抬手摸了摸脸颊,摇了摇头。绿蕊上前一步,伸手去摸阿音脸上伤口留下的疤痕,手指热热地擦过去,仿佛点了一把火一样热。
“真是可惜了。阿音你的容貌,可是数一数二的,如今……若是没有这道疤,日后说不得有大造化呢……”
阿音惊讶地睁大了眼:“绿蕊姐姐,我们都是宫女,日后做到嬷嬷也算大造化?”
绿蕊惊觉自己失言,连忙笑道:“能做到嬷嬷的,也都是了不起的。只是可惜了阿音了,有这伤痕在,大约是没法留在皇子殿下身边伺候了。”
阿音笑道:“殿下宅心仁厚,纵然是我没法在他身边伺候了,想来也不会慢待了我,日后如何,还是两说呢。”
绿蕊想到眼前这人不知道走了什么运气居然能救了殿下一命,也知道她所言非虚,心里面顿时不是滋味起来,正要再说两句,却听阿音道:“不过姐姐也不必担心,姐姐是殿下身边的伺候的大宫女,殿下也定然会多加维护,不必如同小宫女那般过得苦巴巴的,也不必怕得罪了什么人,平白受罪。”
阿音的视线直直地落在绿蕊身上,脸上带着笑,说出的话落在绿蕊耳中,却仿佛是在说绿蕊日后日子会过得苦巴巴的,还会平白受罪。
想要再说两句,视线与阿音相接,她忽地就打了一个冷颤。
阿音的那双眼睛……
太过冷淡,简直不像是一个人。
她忽然就说不出什么话来,勉强露出笑意随意问了问阿音要去干什么,方才让阿音去了。
走在路上,跟着阿音的小宫女趁着四下无人,对阿音道:“阿音姑娘真是看得清楚,方才绿蕊姐姐……说什么造化,当真以为谁都和她一样,生了攀龙附凤的心思不成。”
这跟着阿音的小宫女虽说是小宫女的身份,年岁却比阿音还来得大些,奈何看上去比阿音还要孩子气,做事也有些毛糙,至今还在粗使宫女的身份上打转。
阿音只是笑,轻声道:“这些话日后不要再说了,毕竟……是绿蕊姐姐。”
小宫女怏怏地应了一声是。
进了兰美人的居所,只觉得一阵凉意扑面而来。原来兰美人的居所外面种满了亭亭如盖的大树,遮住了有些发白的日头,感觉很是凉爽。
听得阿音前来,正在与风美人说话的兰美人让人请了她进来,等她行礼过后,方才笑道:“阿音姑娘倒是稀客,却不知知道今日过来,可是有事?”
阿音进门见兰美人与风美人和谐相处,略有些惊诧,听兰美人这样一问,将这丝惊诧压了下去,恭敬地将那盒子取出来,送到兰美人面前:“多谢美人赏赐,只是奴婢不敢居功,当不得美人如此厚赏。”
风美人如今勉强能起身行动,听阿音这样问,也是好奇,道:“你赏了什么东西给她,让她都不敢收?”
兰美人连连叫屈:“我手上有什么东西,你也知道的,哪里有什么好东西了。不过是一支不起眼的簪子,哪里算得上厚赏。”
风美人状似认真地点头:“也是,你手上确实没什么好东西。”声音随后低下去:“毕竟你我都没受宠过。”
阿音低着头不敢接话,只是捧着盒子举在那里。手渐渐地酸了,也不见有人过来接过自己手中的东西,兰美人与风美人却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时之间都沉默了下来。
好一会儿之后,阿音方才听到兰美人轻声道:“阿音姑娘起来吧,这送出去的东西,我是不会收回来的。阿音姑娘若是觉得这太贵重,日后在皇子殿下耳边略微提一提我们,让我们不至于落到被人欺侮的境地就好。”
阿音吃了一惊,抬头去看,兰美人已经扶着风美人起身,往风美人的房间去了。两个美人的背影站在一起,莫名地透出一股相互扶持的滋味来。
人都走了,阿音却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起身,觉得今日这件事透着一股子诡秘的感觉。
回去之后将盒子中的簪子看了又看,却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庄嬷嬷进门的时候,她依旧在那里盯着那簪子,直到被庄嬷嬷一指头敲在头上,方才回过神来,连忙叫一声庄嬷嬷。
“什么好东西,值得你这般念念不忘的。”
只是看了一眼,庄嬷嬷就不感兴趣地移开了视线,转而问起阿音休息了这么些日子,过些时日回去伺候殿下可还习惯。
阿音连忙说习惯,得了庄嬷嬷笑微微的表情一个。
“金玉阁的首饰,可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将事情说完之后,阿音方才小心地凑到庄嬷嬷身边去,问庄嬷嬷。她还记得那宫女过来时,特意说了,这簪子来自金玉阁。
“金玉阁,是宫外头的首饰铺子?”庄嬷嬷这般回答着,视线漫不经心地从那簪子上扫过,“倒是颇有几分趣味,不过若说有什么与众不同,倒也只是平平。”
说着庄嬷嬷将那簪子拿了起来,细细地看了两眼,笑道:“你这般小姑娘,戴起来想必不错。只是宫中宫女却不能带什么出格的首饰,也只好放在盒子里了。”簪子在她手上转了一圈,忽地停在了她手心。
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你说的对,确实有些与众不同。”
茫然抬头,庄嬷嬷白玉般的手指只是在花蕊中心一按,那朵花忽地绽放开来,露出中间小小的一团丝帛。
确实是小小的一团,拿出来也不过黄豆大小,但却极为轻薄,展开来居然也有巴掌大小。上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庄嬷嬷只是看了一眼,就拿走了,将那簪子恢复原状,还给了阿音:“这件事……看起来真是有几分有趣了。”
惊鸿一瞥,阿音隐约看到蒋惜惜几个字,猜到是与蒋贵妃有关的事,于是顺从地任由庄嬷嬷将东西拿走了。
兰美人想要给自己的,就是这团丝帛吗?
只是,蒋贵妃的名字,是叫做蒋惜惜?
第二日起来,果然就有人过来吩咐,阿音要回去皇子殿下身边伺候了。
来人看着阿音脸上的红痕,提醒了阿音最好拿粉遮了:“殿下虽点了你去身边伺候,你也休要让殿下丢脸。”
低头应了,阿音只觉得苦恼。
大皇子这般,显然是不准备让自己接着伤口的机会提出从他身边调离,日后找个机会出宫了。摸了摸脸上的伤口,她终于将自己放在旁边很久的小小的白色瓷盒拿了出来,里面绿莹莹的膏药,几乎算得上是分毫未动。
大皇子已经很有皇子的架势了。见到阿音,眼睛亮了一瞬间,极快地镇定了下来,对着身边的绿蕊点了点头:“你下去吧,让阿音过来。”
绿蕊的手僵硬了一刹那,飞快地低头应是,与阿音擦身而过。
阿音过去帮大皇子系上了腰带,又跟着他去了学堂。今日给大皇子授课的大儒见了阿音,却露出了几分赞赏之色:“可是当日里护卫殿下的那位宫女,果然是忠义之人。”
大皇子笑眯眯地应是,得意地看了阿音一眼。眼中满满的都是邀功,都是我在先生面前说了你的事,你才得了先生这样一句称赞。
阿音心中一暖。
被一个大儒称赞为忠义之人,对她的好处她是知道的。
这样被人护着的感觉……居然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