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府大门外,凌苍雪抬眸看着有些灰蒙蒙的天空,心中揣测着今日怕是要下雨了,如今已经过了夏天,入了秋,这样雨下起来怕是很难停下来了。
凌苍雪垂眸,眼底掠过一抹精明,今日的她穿的很素雅,配上苍白的脸色却是透着几分楚楚可怜的病态美,惹得路人都忍不住的停下脚步多看她两眼。
凌苍雪一言不发,只是屈膝跪在了凌府门前的阶梯边,深埋于长发中的脸让人怀疑她此刻是不是已经楚然泪下。
“小姐……”巧玲顿了一下,虽然知道要回凌府势必要做这场戏,但是往日里那样狂妄骄傲的凌苍雪突然的在这么多人面前跪下,着实让她一时间难以相信。
守门的两个家丁被凌苍雪这一跪给懵了,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目光都投向了站在凌苍雪身边的巧玲,他们对凌苍雪不是很熟悉,尤其过去凌苍雪是养在深闺的小姐,平日里更是没有机会见到。
但他们却是认识巧玲的,巧玲是凌府的家生子,自小就在老太太身边侍奉着,深得老太太的喜欢,便是被提了做一等丫鬟。后来凌家九小姐有幸被信阳侯选中,娶进了侯府,老太太便是把巧玲赏给了九小姐做陪嫁。
如今想起来,却也是不能想明白,当初老太太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把自己身边的大丫鬟赏给了凌苍雪做陪嫁的。
“巧玲姑娘……”一个家丁用一种求救的目光向巧玲开了口,“这是……”
巧玲看了看周围,便是塞给了两个家丁一些银钱,轻声道:“你们去帮忙禀报了老太爷和老夫人,说九小姐回来了!”
果然,凌苍雪的声音也在此刻传来,她含泪朗朗道:“不孝女凌苍雪无能,自知有辱家门,辜负祖父祖母的期望,不敢奢求饶恕,只求今日可以在此拜见各位长辈!”
凌苍雪的话引来了周围行人的注意,纷纷停下脚步相互议论着,很快便是将凌苍雪围成了一个圈,人群中也开始有了各种议论声。
“这是谁啊?怎么跪在凌府门口?”
“她刚才自称是不孝女,一定是凌家的女儿,大约是犯了错在这里求原谅呢!”
“你们还不知道吧!她是凌家的九小姐,当年有幸嫁入京城侯府的那个……”
“哎呀,那不就是贵妇人了?咋还在这里跪着了?”
“我也听说了,是被侯爷休了,如今是弃妇呢!”
“这件事早就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了,那信阳侯有个青梅竹马的小妾,很是宠爱,那凌家九小姐说是侯府的正房夫人,其实就是个摆设,那小妾整日里趾高气昂的羞辱她,她在侯府的日子当真是苦不堪言啊……”
“可不是,我表哥就在京城做买卖,京城的人都知道,信阳侯宠妾灭妻,纵容小妾冤枉嫡妻,差点杀了她,好在后来沈贵妃公正,为她主持公道、沉冤得雪,这才让她寻回清白,只可惜这九小姐心灰意冷,宁愿出家为尼,也不愿留在侯府受尽屈辱,便是求了侯爷一纸休书离开了侯府,当真是可怜啊……”
听到人群中有这么一个声音说得绘声绘色,又搬出了沈贵妃这样尊贵的身份,众人自然的都相信,人们一阵唏嘘,都纷纷向凌苍雪投来怜悯的目光。
凌苍雪的眼中掠过一抹精明,有时候群众演员才是贯穿整个剧情的精髓,而她凌苍雪只需要找两个人躲在人群里制造一点有利于自己的声势,自然的就鼓动了所有人的情绪。
家丁见凌苍雪这一跪已经引起了这样大的骚动,不敢怠慢,连忙转身进了门去禀报,巧玲便是走到凌苍雪的身边陪着她跪下。
“巧玲,你毋须这样?你到底是老太太身边的一等丫鬟,即便你不跪,也不会有人怪你!”凌苍雪幽幽的说道。
“巧玲是小姐的人,自是要与小姐共进退了!”
凌苍雪嘴角微微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却是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的跪在这里,想她这一生还不曾如此在这么多人面前下跪,当真是重生以后,一切都从头开始。
温亦琛……凌苍雪忍不住的又想起了这个男人,想起他还是少年时的那倔强的眼神中分明的透出仇恨。
那一年,他十二岁,她六岁!
那天也像此刻一样灰蒙蒙的,他拉着他六岁的弟弟跪在别墅大门外,求父亲去看看他病重的母亲!
那一天,原本就是她与父母约好了出游的日子,父亲惧怕母亲,所以没有理会温亦琛这对兄弟。
她像个骄傲的公主,看着跪在门前的温亦琛,他身边的弟弟早已哭的泪流满面。
一家三口上了车,冷漠的丢下了这对兄弟,凌苍雪不知道那个叫父亲的男人当时是什么心情,总之他一直没有回头去看自己的儿子,反而是讨好的向母亲赔笑。
她是回头了的,看着那一对兄弟,尤其是看到温亦琛的时候,心中有一股复杂的感觉,大约是同情吧!
六岁的弟弟见父亲没有理会他,便是哭着甩开哥哥的手追着车子跑着,大声的喊着爸爸!
温亦琛在后面追着,父亲明知道儿子在后面追,却始终不曾开口要求停车!
直到……穿过马路的时候,一辆卡车不停的按着刺耳的喇叭,凌苍雪尖叫着让司机停车了,那一刻,父亲是脸色苍白的看着后视镜里,倒在血泊中的儿子!
她是和父亲一起下车的,有些茫然的站在风中,看着温亦琛抱着弟弟冰冷的身体失声痛哭,她想要上前去安慰他的,却被母亲冰冷的手拉住自己,母亲当时冷漠的说了一句晦气,便是带着她丢下父亲离开了。
凌苍雪想,大约从那一刻开始,温亦琛便是恨毒了他们母女,即便是后来他进了凌家的大门以后,面对自己时那种温润的笑容也是伪装出来的,他一直都在隐忍,为的就是眼睁睁看着她母亲被病魔折磨致死,看着自己被毁掉。
如今想来,若是温亦琛可以看到她以一个庶女、一个弃妇的身份跪在凌府的门外,心里的恨意是不是可以少一点?
家丁穿过花园跑到大堂外,今日偏巧府上有客,严格说起来似乎也不算是客人,只是二房的三小姐凌秋容挂念二夫人的身体,便是和姑爷一同来了,老夫人有心要把庶出的六小姐许给三姑爷做姨娘,这会子大堂里很是热闹。
家丁在院子里探头探脑的,却又不敢进去打扰了主子们的雅兴,只得像个没头的苍蝇窜来窜去,老太太身边的桂嬷嬷眼尖的瞧见了他,便是走到堂屋外,呵斥道:“你这没规矩的奴才,不好好当差,在这里贼头贼脑的做什么?”
“桂嬷嬷,您来了就好了,您快随我去瞧瞧,这事儿是先禀报了老太爷和老夫人,还是……”家丁低声将凌苍雪跪在门外的事情告诉了桂嬷嬷。
桂嬷嬷一听这话,脸色凝重了一些,又看了看屋子里谈笑风生的人,心下越发的为难了,若是不禀报了吧,外面的骚动只怕是很难压下去,可若是这会子说了吧……这一屋子的人……
“桂嬷嬷,你在外头嘀咕什么呢?可是有什么事?”老太太见桂嬷嬷没有立刻进屋,便是发问了。
“是,老夫人!”桂嬷嬷硬着头皮走进屋,眼角的余光扫过二夫人吴氏,到底是二房的事,要不先悄悄告诉了老夫人,让老夫人安排吴氏出去处理一下。
吴氏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凌秋容却是关心道:“我瞧着母亲清减了许多,如今天气转凉,您可是要多注意着自个儿的身子!”
“身子一直如此,反反复复的,每日喝那些药都苦到心窝子里去了,却是不见什么效果!”吴氏淡淡的说道。
“姐姐身子富贵,都说良药苦口,姐姐即便是觉得苦,为了自个儿身体也是要忍耐的!”青姨娘嗔道。
吴氏与青姨娘是两看相厌,只是青姨娘比吴氏会做表面功夫,吴氏素日里仗着自己是二房嫡母的身份嚣张惯了,自然众人心中的天平都是朝着吴氏这边的。
“哼,道理谁都会说,可做起来就未必了,就好像有些人,说得比谁都好听,却总是忘了自个儿姨娘的本分!”吴氏尖酸刻薄道,一想起那参茶的事情,她就一肚子的火。
“母亲……”凌秋容微微蹙眉,母亲这性子何时能改过来,这样下去总是要吃亏的。
“姐姐……”青姨娘听到吴氏这话,当下便是红了眼睛,唯唯诺诺的站起身,不敢再坐了,那模样完全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加上青姨娘容貌一向保养的好,瞧着年轻,更是让人对她动了恻隐之心。
“姐姐这话是在责怪我今日忘了规矩么?我只是瞧着姑爷和三小姐一同回来了,心里瞧着高兴,这才……还请姐姐责罚!”青姨娘说着便是跪在了吴氏的面前。
吴氏皱眉,“你这是做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说这些话,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母亲……”凌秋容阻止了吴氏的发飙,她已经察觉到身旁的夫君罗文涛眉宇间隐隐的怒气和对母亲的不满,。
老太爷也发了火,“成何体统,青氏,你还不起来!”
“是啊,青姨娘,你也是晓得的,母亲就是这样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你这样跪着不是让母亲难看么?不晓得的,还以为是母亲为难了你,外人是不晓得,可咱们自家人还能不明白么?这些年母亲身子不好,二房这里里外外的多亏了青姨娘你劳心劳力,母亲心里自是感激你的!”
凌秋容说话是个有水平的人,既是保全了自己母亲的名声,又含沙射影的告诉众人,这青姨娘早有取代二房嫡母的野心,如今的二房管事权力,居然落在了一个姨娘的手里,即便是吴氏身子不好,也该是由老五的媳妇来管理,怎么都是轮不到她青姨娘的。
青姨娘被凌秋容扶着站起身,脸色却是有些难看了,她瞄了一眼罗文涛,却见他一直蹙眉,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原本坐在一边六小姐凌春香站起身故作亲昵的拉住凌秋容的手,娇羞道:“三姐好些日子不曾回来了,我也是念得紧,尤其是瑜哥儿,三姐今日怎么没有把瑜哥儿一同带来?”
凌秋容有些疏离的抽回自己的双手,看着眼前这个笑里藏刀的六妹,轻声道:“瑜哥儿小,我怕他闹着祖父祖母!”
“三姐这是什么话?祖父和祖母自是喜欢含饴弄孙,又怎么会嫌他闹?我素日里闲来无事,为瑜哥儿做了几双鞋子,想着见到瑜哥儿便是亲自为他穿上,可惜今儿她没来,等会子三姐和三姐夫回去的时候,我想跟着一同去瞧瞧瑜哥儿,三姐说可好?”
凌春香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要求,凌秋容自是不能拒绝了,只是她未免心急了一些,做的明显了,凌府大房的媳妇早已生了两个女儿,三房的媳妇也生了儿子,从不见她送过一针一线,这会子却是要送鞋子给瑜哥儿,当真是心急想要进罗家的大门了。
老太爷和老太太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老太爷是觉得凌春香这话丢了女儿家的矜持和体面,老夫人却是因为听了桂嬷嬷的话,想到一个弃妇回娘家,便是觉得丢脸,又不好现在去赶人,“老二媳妇……”
老夫人刚开口,便是看到老大媳妇姜氏笑盈盈的走进来,当下皱眉,今日老二家的姑娘回来省亲,她来凑什么热闹。
大夫人姜氏大嗓门道:“父亲、母亲,家里来客人了,今儿个可是热闹了,我适才听见外面闹哄哄的,便是出去瞧了才知道,原来是咱们的九姑娘回来了,现下正跪在大门外呢!哎哟,瞧着那娇滴滴的模样,可是让人心疼了……”
姜氏的话一出来,在场的人脸色各异,有幸灾乐祸的、有阴沉不悦的、也有怜悯同情的、更有麻木不仁的!
姜氏一向与吴氏不和,这会子瞧见二房的凌苍雪回来了,越发想看二房的热闹了,这吴氏身为嫡母,不晓得会如何处理这件事了,想来以她这种尖酸刻薄、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定是要把凌苍雪赶出门的,那时候她便是要在一旁煽风点火,让所有人都看清吴氏的刻薄。
青姨娘一听说凌苍雪回来了,眼珠子转了一圈,便是开了口。“当真是九小姐回来了?这孩子打小便是没了娘,是个可怜的孩子,有什么话又总是不肯说出来,这次听说她在侯府受了委屈,我心里可是担心了……”
“青姨娘这话可是不能乱说!九妹怎么会没有娘,母亲这不是还好好的坐在这里么?若是九妹没有了娘,那六妹不也是一样?青姨娘可不要说,六妹平日里都是唤您一声娘的!”凌秋容的话让青姨娘和六小姐凌春香的脸色变了。
青姨娘看了一眼老夫人的脸色,老夫人的脸上此刻已经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她便是赔礼道:“是我多嘴,姐姐莫怪!”
凌秋容看了看身边的罗文涛,今日她回凌府探望吴氏,本就是事先安排好的,罗文涛不过是被拉过来做陪衬的,毕竟有了一个外人,老太爷和老夫人至少表面上不会对凌苍雪太绝情,只要凌苍雪能进了这凌府,那便是另一片天空了。
罗文涛的目光落在六小姐凌春香那娇媚的小脸上,虽然极力让自己表现的很平静,却还是禁不住凌春香的暗送秋波,他也知道凌家二老的心思,这样的心思他也不反对,他觉得凌春香的身上有一股灵气,就好像青姨娘一样,总是有那么一处打动着男人的心弦。
凌秋容也发现了两人的眉来眼去,心里虽然有气,却还是要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只是扶着吴氏道:“祖父、祖母,这九妹回来了,总不能就这样一直在门外跪着!”
“的确不妥,可我们凌府从来不曾出过这样的事,如今大家都在,不妨大家给个意见!”老太爷是凌家说话最有威信的人。
大夫人姜氏笑道:“我自是没有什么意见,到底是咱们凌府的人,这事儿还是要看二弟妹了!那九姑娘可是二弟妹房里的,自然是要做母亲的发话了!”
青姨娘也开了口。“姐姐,虽不是您亲生的,可到底也是养在您膝下的,藕断了还连着丝儿呢……”
青姨娘说着这话,仿佛吃准了吴氏不会接纳凌苍雪回来,而她只需要做个好人,驳个好名声,想来这吴氏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凌苍雪进门的,老太太虽是不愿意,可到底是老人,嘴上说不了什么难听的话。
“青姨娘这话是说对了,九姑娘到底是养在我膝下的,我自是当她亲女儿一样对待,女儿在外面受了委屈,回来也是应当的,秋容,你陪我一同去瞧瞧你九妹,这样的天,虽不是冷,可地上也是有凉气的,可不能让她病倒了!”
吴氏便是顺着青姨娘的话说了,这样的反应却是让在场的人都懵了,这吴氏何时变得这样大方,竟是容忍了凌苍雪的回来?还是只是做戏?
“母亲这话可是当真?那九妹可是被侯府休妻的弃妇?”六小姐凌春香突然的站起来,倒显得她才是最不情愿凌苍雪回来的。
青姨娘一惊,连忙拉着凌春香,“六小姐,你这是在胡说什么呢?”又朝着罗文涛的方向噜了噜嘴,凌春香这才发现罗文涛因为自己的反应,眉头微微蹙起,眼中明显是带着不悦的。
“六妹是不是胡说,这话也只有六妹自个儿心中明白了!”凌秋容说完这句话便是扶着吴氏要往外走。
老太太朝着身边的桂嬷嬷使了一个颜色,“你去瞧瞧,巧玲那丫头是不是一起回来了,若是回来了,你先把巧玲唤进来,我有话要问她!”
“是!”桂嬷嬷便是踩着小脚跟出去了。
六小姐凌春香想了想,也站起来,“祖母,我不放心九妹,我瞧瞧去……”说完便是提起裙子出了门。
桂嬷嬷跟在吴氏的后面来到宅门外,当真看到了凌苍雪和巧玲正在跪在阶梯边,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倒真是叫人心疼,周围的人群也在窃窃私语。
“九小姐,可别这么跪着了……”桂嬷嬷刚开口,却听到吴氏在一旁垂泣。
“苍雪……快起来,跟我进去,瞧瞧你,怎么就瘦成这样了……”吴氏拿着手绢哭得跟泪人儿一样,一边弯腰作势要扶起凌苍雪,那架势一点儿不像是做戏的。
“母亲,不孝女儿拜见母亲,听说母亲身子不好,旧病床前,女儿却未能尽孝道,是女儿对不起母亲……”凌苍雪说着便是掩面抽泣,哭的好不伤心。
“九妹,你可不要自责了,你这样却是让母亲更伤心了,母亲知道你在侯府受尽委屈,却又无能为力,九妹……”凌秋容说着也红了眼睛。
六小姐凌春香原本是跟过来想要看好戏的,却不想看到这样一幕母女情深的画面,当下就觉得心中有股气,这凌苍雪凭什么一回来就博得了所有人的同情和垂怜?
“九小姐,您先起来吧!”桂嬷嬷说着便是过去要扶凌苍雪,“您先进去休息一下,有什么话好好说,何苦这样作践自个儿呢?”
“桂嬷嬷,您去求了老夫人吧!九小姐她当真是迫不得已,若非侯府欺人太甚,小姐她也不会走到今时今日的……”巧玲开口哀求道。
凌苍雪这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老夫人身边的桂嬷嬷,便是幽怨的开了口。“多谢桂嬷嬷的好意,只是苍雪自知没脸再进这凌府的大门,怕污了家门,还请桂嬷嬷为我带句话给祖父祖母,苍雪愿他们二老福寿天齐、永享安康!”
凌苍雪说着,声音又哽咽了,吴氏在一旁道:“你这傻丫头,你这是让娘心疼死了……”
“是啊,九妹!”六小姐凌春香阴阳怪气的开了口,“母亲刚才还说了,地上凉,不忍心你再坏了身子,你这会儿执意跪在这里,当真是让母亲心疼啊,说起来还是九妹你有福气,竟是这样得母亲的心!”
凌苍雪抬眸,目光凌厉的扫过凌春香那张涂满胭脂水粉的脸,削尖的下巴虽显得脸小巧精致,却也难免会让人联想到那狐狸精的样子,大约就是这样的小脸了,柳梢细眉下一双眼睛倒是生的有几分灵气,只可惜这脸上的胭脂太浓,反而掩盖了原本的那一点美,却是越看越觉得俗不可耐了。
这就是那个冬日里推她下水,差点没冻死她,却给她留了一个每月都会痛不欲生的病根子的六小姐凌春香,哼,当真是张狂了,只可惜……张狂也要看你有没有张狂的资本,如今她凌苍雪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拔掉青姨娘和凌春香这对母女的利爪,看她们还怎么张狂。
凌春香只觉得凌苍雪看自己时候的目光带着一股子寒意,让人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却是再去捕捉的时候,她已经是一副低眉顺眼、湛然泪下的样子。
“六姐……你这样说便是上了母亲的心了,母亲自小便是最疼你了,想那年冬天,六姐你贪玩,将我推下了冰冷刺骨的水里,母亲虽是心疼我,却也不曾舍得责罚你……六姐难道都忘记了么?”
凌苍雪的话让凌春香和吴氏都听得心惊肉跳,吴氏是想,虽然凌苍雪愿意帮她了,却也是用这句话在提醒自己当年待她如何的冷漠,想来今后她必定是要多加补偿她了。
凌春香却是看着路人探究和议论的表情,凌苍雪这样的话说出来,无疑就是告诉世人,她凌春香如何的歹毒心肠,冬日里竟是将妹妹推进水中,这样想着,头皮一阵发疼。
“九妹还记着那时候的事呢?那时我们都年幼……”凌春香讪讪的笑着,心里却是把凌苍雪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最后发现也是在骂自己的祖宗十八代。
正在吴氏、凌秋容还有凌苍雪哭成一团的时候,人群再次发出唏嘘的声音,桂嬷嬷疑惑的抬眸,看到一辆马车停在人群中,最先走下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公子。
六小姐凌春香在看到这样气宇轩昂、玉树临风的男子后,不自觉的红了脸,这男子可是比她三姐夫优秀多了,瞧着那身上绣了金丝线的暗紫色锦袍,头冠金簪,便是知道他出身富贵人家。
凌春香觉得,除了两年前有幸见到了信阳侯沈绍元一面,眼前这个男子便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了,忍不住的一颗芳心暗许。
过去从未见过这个男子,今日处在凌府门外,想来是到凌府做客的,若是自个儿能抓住了这样的机会,得了他的青睐,却也不用再费尽心思的去罗家给罗文涛做小了。
随后下马车的是一个身材略微矮小的男人,前后两者瞬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桂嬷嬷却是认出了这身材稍稍矮小的男人,他正是河州城的王员外,不仅家财万贯,亦是博学多才,曾经做过两年的监考官,当年大房的嫡长子凌宗明年纪轻轻便是考中了秀才,光耀门楣,也是从这王员外手里出来的。
只可惜这凌宗明自考中秀才以后,便没了建树,几次考试都不曾冲破秀才,凌家也放弃了,只觉得能中个秀才已经是不简单了,想着过两年四处打点一下、捐个官让他做了,因此对这王员外也越发的恭敬了,将他奉为上宾。
“老奴见过王员外,见过这位公子,员外爷,快里面请!”桂嬷嬷讨好的笑着,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巧玲。
“巧玲,老夫人找你问话,你先进去吧!”如今即便是要遮掩也是遮掩不了的,这么多人围观,凌苍雪和巧玲就这样跪在地上,这王员外也是亲眼瞧见了,躲也躲不了了。
凌秋容有些错愕的看着杨延斌,她完全没想到他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凌府的大门外,尤其还是和王员外一同前来的,眼中多了几分疑惑。
六小姐凌春香娇羞的朝着王员外请安,“春香见过王员外,见过这位公子!”
桂嬷嬷的眼神深邃了几分,便是催促道:“巧玲,还不快点,六小姐,老夫人还在里面等着,您还是一同回屋里吧!”
桂嬷嬷瞧着凌春香这迫不及待的样子,唯恐她在这里丢了凌府的脸面,刚才还在厅堂里对着三姑爷眉来眼去的,这会子又瞧上了陌生男子,当真是姨娘教出来的丫头,没规矩,整日里竟是想着狐媚子的勾当。
凌春香有些不悦,却又不想在外人面前坏了自己的形象,只得跟着桂嬷嬷先进去了,却又是一步三回头的看杨延斌。
凌苍雪显然也很意外看到杨延斌的出现,杨延斌走过她身边的时候,微微俯身轻声道:“你派人告诉我你要回凌府的时候,我便是知道你遇了难处,这就赶过来帮你了!”
凌苍雪垂眸,心中却是疑惑,她并不曾派人去找过杨延斌,只能说是有人替她把事情做全了,可又是谁呢?
“多谢!”凌苍雪吐出这两个字,杨延斌微微一笑,便是跟着王员外进了门。
那日在驿馆瞧见凌苍雪的时候,她意气风发,狂傲不羁,今日再见她时,却又是另一番风景,楚楚可怜、惹人生爱,当真是千变女子!
凌苍雪抬眸看着杨延斌进了凌府的大门,思索着是什么人会在暗地里帮自己,让杨延斌的出现成为这一场及时雨?这个人定是对自己的现况了如指掌,是他吗?
凌苍雪的手指抚上隐藏在袖子里的玉箫,那个总是掩藏在黑夜里的男子?
灰蒙蒙的天空淅沥的下起了小雨,凌苍雪仰头看着天空,原本围在周围看热闹的行人也都因为这场雨而散去,很快头顶已经撑起了一把伞,凌苍雪回眸看着凌秋蓉。
凌秋蓉微微一笑,“起来吧,下雨了,你不需要做出如此的牺牲!”
凌苍雪没有起身,只是说了一句。“我是甘愿的!”不是为你而跪,是为我自己心中的那一份哀怨。
那天,当温亦琛抱着自己弟弟冰冷的身体时,天空也下起了大雨,凌苍雪只记得他歇斯底里的奔溃,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
有时候,凌苍雪独自一人坐在别墅楼上的时候,目光总是喜欢飘向当初温亦琛跪的地方,她经常会后悔,如果当初她没有执意让父母陪自己出游,如果当时她开口为他说一句话,那么那个小男孩也不会死,温亦琛也不会这样的仇恨自己。
即便是到了今时今日,凌苍雪依旧不能说对温亦琛说一句恨,虽然他对她狠下杀令,但是这些在她看来,都无所谓了。
“三姐,你和母亲先进去吧!不用在这里陪我!”凌苍雪幽幽的说道。
“九妹,我自是要在这里陪你的,你是我的妹妹,又是为了我们,我又岂能弃你于不顾?”凌秋蓉执着的说道。
吴氏也道:“是啊,无论如何,今日我这个做母亲的都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了!”刚才凌苍雪提及当年凌春香推她入水,自己作为嫡母却没有为她讨个公道,这段话已经在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