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在漫长的一生中总会交到很多朋友,正所谓“秦桧尚有三五好友”。然而,略显遗憾的是,很少有人能在匆匆一世中觅得一个知己。有些人幸运的有此机缘,世人又偏偏喜欢以世俗的标准,将与他们尺度不同的那一群,唤做狐朋狗友。
如果你不知此话何解,那石步岩和秋丛便是现成的诠释。
这是燕怡堂摆酒的第二天傍晚,“尚行三友”和秋丛四人埋怨昨夜太受束缚,没有喝透雍澈的喜酒,从中午便缠着他重新请过。雍澈推托不过,晚间便又在四平街上一家颇有名气的馆子重摆一桌,正巧遇上石步岩进城玩耍,六人索性凑上一桌,一同庆贺。
相互引荐之后,石步岩便开始海喝起来,但见他抬手杯干,喝的好不痛快,席间又说些不着边际、花街柳巷里的疯话,直听得雍澈脸红。
梅清、修篁两人倒不忌讳,见这位长官虽穿着邋遢,举止猥琐,可言谈随和,毫无架子,便也和他连饮了几杯。那边秋丛也来了劲头,他本来最讨厌和官家结交,可见了石步岩,大有一见如故之感。按雍澈合计,这两个人都纨绔不羁不说,最大的相同之处便是为人轻浮,且不以为意。
酒过三巡,石步岩已经开始搂着秋丛的脖子称兄道弟起来,“我跟你说小秋,你成天瞅着女学生,那没意思!哪天哥哥领你去馆子里开开眼界,那里的姑娘,我告你,跟学生是俩味儿!”
“当真?!”不知是因为喝了酒抑或是兴奋的缘故,秋丛俊俏的脸上平添了一抹红晕,“石大哥,我来奉天这么长时间,早就听说北市场是好地方,就是未得明白人引路,到现在还不曾去过!”
“喝了这杯,哪天哥哥领你喝花酒去,比和傻老爷们喝酒有意思多了!”
这两人没大没小,越说越不成话,雍澈索性来个充耳不闻,转向梅清说道:“万里兄,昨儿个收的礼物里面,旁的都有价,可我家老爷子说了,唯独梅万里这份是千金难求呢!”
不等梅清得意,修篁早来挑理,“怎么?我的就不好了?那钢笔你满奉天城找去,没有第二支!是我爹从南面带回来的,我都没舍得使!再说心阳送的手表,你不喜欢还戴着干嘛?怎么不见你出门捧着大梅子送的扇子啊?来来来,心阳,咱俩把东西要回来…”
修篁忽然没了言语,只因他看见郭心阳双眼毫无神采,直勾勾的望着手中的酒杯,已经愣了大半天工夫。
郭心阳见众人瞧着自己,雍澈的目光尤其异样,便苦笑道:“子澄,你以为我还因为败在毓岗手底下泄气?这未免小瞧了我郭某人,呵呵。”他自饮一杯,又道:“白天闲事太多不曾细想,这会儿难得又和你们坐在一起,尤其是看见你,我不得不想起昨晚动手的情景。”
余人不知昨夜后来之事,待郭心阳简要说过,满座均是大骇。
“啥?十来招破了雍子澄的拂兰指,三招就收拾了你?!”梅清大惊道,“你说这人才二十多岁?奉天城里还有这等人物?”
郭心阳又饮一杯,“我们先前泡在学生堆里,难免固步自封。其实,这桌上便有一尊真神。”他瞥了一眼还在和秋丛耳语的石步岩,苦笑道:“这位石大哥,也曾三招取我三次性命。”
梅清和修篁二人闻得此言均张大了嘴,他们都知道,郭心阳武功之高,远在他们之上,任谁也想象不到,他昨夜三招败于武协主事毓岗不说,这个酒鬼似的石步岩,竟然也能三招赢了他三手。
桌上,只有石步岩和秋丛还旁若无人的讪笑吃酒,这两人见旁人默不作声的瞧着他俩,不明所以,索性借个尿遁,结伴出了包间。
郭心阳见屋内一时无语,又苦笑道:“我现在只想着一件事。”余下三人都向他探了探身子,“我接了那毓岗三招,可子澄却能接到十招开外,这是不是说明,我现在已不如子澄了…”
“心阳你别胡思乱想,我知道昨晚你没使真本事,毓岗也是故意引我出手,想着多看看我的招式…”
雍澈话没说完,便听见房间外传来一阵嘈杂之声。这家饭馆的二楼都是包间,向来是很安静的。
修篁倏地起身,“不好!石大哥和秋凌霜都不是省油的灯,别是他们惹了是非。走!出去看看。”
四人推门出来,果见秋丛和一帮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争吵在了一处。石步岩早被推倒在地,这会儿正揉着屁股,笑嘻嘻的瞅着他们。
郭心阳看了一眼对面的学生,见他们虽未穿校服,可也都是冯庸大学卖的便装,在不起眼处均绣有校徽的暗纹。这几个人中也有他识得的,无一不是世家子弟,有些还是他校会的同仁。
那边的学生见了郭心阳等人,忙止了推搡,“哟,我当这小子拉了谁的虎皮,原来是郭副会长的小弟!这细皮嫩肉的,郭兄好福气啊!”
不待郭心阳说话,梅清早就喝道:“闭上你的臭嘴!什么不干不净的…”
梅清话没说完,修篁早一脚踹了出去,这一脚猝不及防,正蹬在说话那人小腹之上。那人哪里躲得过去,中招后立马弯腰捂着肚子,再也说不出话来。
修篁这一动手,眼看就要打将起来。郭心阳眼见对方有七八人之众,料理起来虽不在话下,可在校外斗殴,回到学校还是要受处分,当下便喝道:“都给我住手!”
说也奇怪,郭心阳一呼之下,走廊里所有人便止了动作。可他自己心里明白,自己和这伙人在学校积怨已久,只要一语不合,一场打仍旧在所难免。
他正自踌躇,盘算着脱身之计,忽见不远处的包厢里又出来三四个人,当先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冯大学生自治会会长姚黄。
只见姚黄向这边轻轻一瞥,他温和而富有生气的脸上便罕见的露出一丝不悦,随即匆匆紧走两步过来,他的伙伴们便自觉的让出一条通路,待他走到郭心阳面前,这些人又规矩的站在了他的身后。
“不知郭兄、梅兄、修兄三位在此,扰了各位的雅兴。”姚黄拱手道,“一场误会,我代他们跟几位陪个不是,还请诸位担待则个。”
“哪里哪里,会长大人您客气。”郭心阳还礼道,“既然你说是误会,我又能说什么,就此散了吧。”
姚黄强自苦笑,“这样,几位在哪屋雅聚,一会儿我过去敬酒。”
梅清冷道:“不劳会长大人,这地方看来不是我们该来的,我们回屋把剩菜打包,这便散了!”
姚黄仍故作雅量,“既然如此,这顿饭便算我请…”
“会长大人。”修篁冷笑道,“这儿的酒菜虽不便宜,可哥儿几个凑个份子,还是吃得起的。你的好意,我们承受不起,恕不奉陪!”修篁说完,便和梅清两个默契的扶起地上的石步岩,拉着秋丛回了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