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木特与挽衣跑了,金兀术暂无动静,韩家军虽时时都是备战状态,但终是安然过了这一天。夜里,纳木特也被安顿好,挽衣才回到韩良臣的船上。
“他真的可靠么?”韩良臣拉住挽衣的手,二人坐在桌旁,他一双深眸一瞬不瞬地盯注着她的脸,像是在问事,却真的看不够这张日思夜念脸,不及挽衣回答,他已忍不住相思,拉她入怀,垂首便覆上那片柔唇。
挽衣将自己的灵魂全部交给了这个男人,这一刻,她倒也不愿去想什么家国大事,她九死一生的逃回来,不就是为了能过在他身边么?他的志便是她的志,他的愿也是她的愿,没了他,她不知自己会怎样活着,即便是使命于身,她也是为这个男人而生而死。
耳鬓厮磨,缠绵温情,再无旁的心思,这夜是只有彼此……
怀抱美人躺在床上,他终是看到她手臂上的伤痕,心痛地吻了又吻,泪竟然不知不觉地滴在上面。无须问,他都知道她都经受了什么,心痛如刀割,“什么人干的?”他颤声问道。
挽衣淡然一笑,“他也不好受,少了一只手臂。”
“挽衣,挽衣,为什么要让你受这么多的苦?”韩良臣想到她曾在西夏为质,也是身受重伤,差点丢了性命,如今又留下这么深的伤疤,这种种哪里是她一个柔弱女子所能轻受的,“都是我不好,跟着我,你只有一次次地被伤害,我都无法保护你。”言罢,已不知何时泪不自禁地溢出眼底。
“谁让我选了位将军做夫君呢?”挽衣仍是浅浅地挂着笑容,若有一丝苦楚,却又似不轻易,“有句话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也真是说我了。”自嘲地又笑了起来,却听得韩良臣越发心痛,将怀抱收紧,竟不知该如何疼她才好,“若我能化作你身年的盔甲,我愿为你阻挡一切伤害。”
挽衣听着,便笑得更深更浓,在他怀中偎着,心踏实得仿佛可以转瞬便睡去,她有多久没真正的睡觉了?她自己都不知道,在金营里不是昏睡就是被纳木特的药迷晕,睡觉这最自然的事,都不熟悉了,思虑至此,竟然不自禁地牵唇浅笑,柔声道:“只要你在,便可为我阻挡一切。”
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韩良臣没有问,心疼她的疲惫,那只杀敌铁掌,这一刻似水一般柔软,轻抚她一头如瀑乌丝,待她安然入梦。挽衣便这样不知不觉地掉入梦乡,不知那个男人竟然看了她一夜,愣愣的,傻傻的,心痛地,怜爱地……不想漏掉她的每一次呼吸。
这一战还不知结果,或许他们都回不去了,韩良臣征战多年,早已看淡生死,若有所不舍,也就是挽衣了,他多想与她过一辈子这样的日子,可惜,实难如愿,似乎能给她的只是这一刻的安然,韩良臣这般想来,不禁有些凄然,喟然长叹,复又紧了紧怀抱。
挽衣像是受到惊扰地微微一动,韩良臣忙轻抚着她的肩头,那么轻,轻得宛如拂尘。挽衣太累了,在韩良臣的怀中,便不再担惊受怕,睡得极沉,亦是那般安稳。
清晨,岸上的鸟鸣唤醒了沉睡中的人们,挽衣缓缓睁开眼睛,这一夜睡的太好了,却抬眸见着韩良臣布满血丝的眼睛不禁一怔,“你,你没睡吗?”
“舍不得睡。”韩良臣说的是肺腑之言,昨夜他们几乎没说几句话,亲昵之后,挽衣筋疲力尽地睡了,他哪里舍得睡?他有多久没看到她,他就想再看她多久,把那些光阴都补回来才行,这是一个男人的柔情。
灵秀端了水进来服侍他们梳洗,见到挽衣,灵秀有种说不出的感动,虽是对挽衣的感情独特,但仍是喜欢挽衣,挽衣昨天还没来得及与灵秀叙旧,只是看着她笑道:“是不是想我了?”
灵秀被挽衣调侃得不知所措,又不断地点头,就像和尚手中的木鱼儿似的。
待梳洗之后,挽衣推开船上的窗子,江水上有淡淡的雾气笼罩,宛如带着仙气,远处有几座小山,虽然不高,却也显巍峨,“良臣,看那些山像不像我们?”她轻声说道。
韩良臣走到近前,眺望着挽衣目光之处,“嗯,如我们一样坚定地守卫着。”
“看到它们,便又会心无杂念。”挽衣瞥他一眼,他仍是能懂得自己的话中之意,便笑了起来。
韩良臣拥美人入怀,于她耳边轻喃,“我的杂念只有你。”
挽衣会心一笑,不再言语,她深知他不需要她多言,他的心是大宋的,她也只能是他的杂念,可她却宁愿做这个杂念。爱人之间,便是彼此成全,她懂他。只是,这一刻她好想子温,他现在怎么样了?又长大了么?可她不敢说出口,那是韩良臣心口的痛,也只好深深一叹,抬眸再看远山,看着那些如烟云雾,幻化无踪。
于韩家军而言,此刻只能死守,进攻金营只是以卵击石,兵力的悬殊,让韩良臣不能轻举妄动。日里,除了加强守卫,极是被动,即便知道金营的凶恶企图,也没有更多更好的办法应付,以不变应万变。
“良臣,若是金兀术拼死突围,你要如何?是杀金兵,还是保大宋的百姓?”挽衣肃然问道。
韩良臣这一夜不止是看着心爱的佳人入睡,亦是想着这件事,听她问了,不禁长长叹息,沉声道:“想那狡猾的金兀术一定是想好了如何利用大宋的百姓来制衡我们,我也是想了一夜,他会怎么做?”
“金兀术此人心狠手辣,恐怕不惜一切代价。”挽衣想起金兀术便狠得牙痒。
“那日在金营,我也领教过了。”韩良臣想起那天独闯金营谈判之事,金兀术是他这些年来,闯入敌营最难对付的一个。
二人不禁都微颦双眉,脑际间千思百转,揣测金兀术的心思。
竟然,又是风平波静的一天,纳木特倒有些焦躁不安,几次要下船。挽衣得知,便与韩良臣去看他,纳木特见到他们二人时,直接问道:“难道你们就不想想对策?金兀术绝不是会放过一个叛军,他知道我跑了还没有任何动静,足以说明,他在酝酿更大的战役,或许真的有人帮他出了破解你船阵的方法,你们怎么可以这般死守,没有任何作为?”
“纳木特,你怎知我没在想办法,可我只有八千兵力,即便是想,又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于我而言,就是能拖住他金兀术一天就是成功,若是能拖到夏天,金兵自可消亡一半,而若是进攻,恐怕才是真的正中金兀术下怀。”韩良臣镇定回应,纳木特觉得他言中有理,只是他杀金兵心切,这一刻,他比大宋,比韩家军更想让那些金人死。
“大人,你且信良臣和韩家军就好。良臣也是身经百战,不会儿戏。”挽衣能体谅纳木特的焦躁,“若是你要制些药,我倒可以让人帮你。”欲岔开话题,分散纳木特的心思。
纳木特也是聪明人,虽然此刻心绪不宁,但也不是个孩子,一眼识破挽衣的心思,笑道:“你以为我是孩子?大可不必这样,我只是担心你们防备不了金兀术而已。”他这般担心绝非没有道理,毕竟在金兀术的军中呆得久了,对这金兀术的脾气秉性有些了解。金兀术绝然不是等闲之辈,他能按兵不动,便是在准备最后一博了。
不知不觉又见月上柳梢,纳木特便提醒韩良臣,今夜要更为小心。韩良臣与挽衣忧心忡忡地离开纳木特,二人也觉得这夜怕是不好过了。
韩良臣召集了所有兄弟在他仓中商议对战方案,亦是守夜,静观岸上的动静。
“探子回来了么?”韩良臣看向孙校,孙校面色严肃,摇头道:“还没。”
“若是听纳木特的分析,恐怕就在今夜,金兀术会再次突围。”韩良臣正说着,孙校的属下探听情报回来了,众人纷纷将目光投过去,孙校便大声道:“快说。”
“报各位将军,探金营未见任何异常。”那探子单膝跪地垂首禀报。
“你看仔细了?”孙校连忙追问。
“小底看仔细了,仍是与往日一样,并未见有任何不妥。”那探子又道。
众人面面相觑,一脸茫然,复又将目光落在韩良臣的脸上。韩良臣双眉紧蹙一时间不无置可否。金兀术难道还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么?亦或是等着韩家军放松警惕再来猛然一击?
挽衣与纳木特亦是思虑万千,金兀术到底是在用障眼法?还是没找到对付韩家军的良策?可纳木特记得在临出来的前一天,看到有几个宋人不断地进出金兀术的主营,像是在商量对策,他绝不会判断错,金兀术恐怕就是在迷惑韩良臣。
“这是障眼法!”纳木特洪声道。
“此话怎讲?”挽衣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