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高高的围栏,原家宅府内灯火通明,衣香鬓影,似乎是在举行party。音乐声悠扬动听,飘在原籽温心里,却是异常寂寥。
她想起来,今天是原家老太太的生日。
她在院子外面来回走了几圈,直到一个声音响在耳边,“是大小姐吗?”
原籽温转头,看见管家姜叔叔站在门口。姜叔叔是原家唯一和她关系不错的人,每次看见她都尊称她为“大小姐”。
“是我,姜叔叔。”
“有多少年没见你了。”姜叔叔惊喜地深吸一口气,连忙打开院门。隔着温暖的灯光,他看着眼前的面无血色的女孩,“你这是……怎么了?”
“我遇到点麻烦,我想找原先生。”
她这一开口,姜叔叔就知道事态严重。原籽温这七年都音信全无,和原家断得干干净净,现在忽然跑回来,还搞得这么狼狈。
姜叔叔想了想,“今天老夫人生日,宾客众多,原先生还在里面应酬。这样吧,我现在进去告诉他你来了,你在这里等我。”
“谢谢你姜叔叔。”原籽温喜极而泣。
姜叔叔走后,原籽温一个人坐在院门口。她望着远处草地上的气球,鲜花,巨型蛋糕,香槟红酒,不禁想起房萱的生日宴会。
身后忽然亮起一道光,原籽温回头,看到一辆Egoista开进院子。车子从她身边经过的瞬间,她和坐在后座的女人同时看清了彼此的脸。
“停车。”女子对司机说。
鞠颜茜走下车,有点诧异地望着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原籽温挺起胸膛,尽力用最刻薄的语气说:“托你的福,我被《Evangel》解雇了,他们以为我是《Creator》派过去的。你利用你的内鬼,又成功地坑害了我一次,你高兴了?”
“是吗?也好,本来那份工作就不适合你。”鞠颜茜波澜不惊,“从小到大,你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坏心眼倒是一肚子。也不知道你像谁,总之和我姐姐是天差地别。”
一提起妈妈,原籽温的情绪就爆发了,“你怎么有资格在我面前提起我妈妈?!我妈妈的确是很善良,不然也不会被你骗了那么多年!她一直很信任你,可你却和原宏量一起背叛她!”
鞠颜茜不以为然,“是我姐姐自己忙于工作,完全不把家里人放在心上。”
原籽温颤声笑起来,“我真的觉得你很可怕,从一开始你就在算计我妈妈。当年她怀着我嫁给原宏量,你就趁着她养胎的期间和自己的姐夫走在一起,还有了房萱。你为了隐瞒房萱的身份,甚至给他找了一个挂名父亲。那么多年,你一直在离间我妈妈和原家人的关系,就是为了有一天,自己可以名正言顺地登堂入室!”
鞠颜茜无声地凝视原籽温,漫长的沉默之后,她说:“或许我是对不起姐姐,但你别忘了,害死她和你外婆的人,是你自己。”
原籽温猛然一怔,手脚变得冰凉。
“如果七年前不是你任性,一个人跑去美国,你妈妈就不会也跟着过去,结果出车祸客死异国。你外婆也不会跟着心脏病发,撒手人寰。你说我对你妈妈残忍,你又是怎么对房萱的?初二的时候,你就曾害过她一次,房萱没有怪你,还替你说了很多好话。十八岁那年,你知道她就是原宏量的女儿,一气之下把她从楼梯上推下去差点摔断她的腿。”
她踩着高跟鞋一步步逼近原籽温,“我以前就说过,只要有我在,你就别再想靠近原家,接近我女儿。就是你穷困潦倒饿死街头,我都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因为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对房萱做过的每一件坏事!”
原籽温知道鞠颜茜现在在这里,是绝对不会同意原宏量把钱借给自己的。可一想到罗谦君的安危,她又不知所措起来。
原籽温克制了一会,语气慢慢和缓下来,“我今天来这里不是和你吵架的,我只是想和原先生见一面。”
“向他要钱?”
这种毫不掩饰的嘲弄语气让原籽温恼羞成怒,她没有回答。
“你不是很有骨气吗?七年前你当着原家所有人的面说,自己一定不会接受他们的施舍。怎么现在跑来伸手要钱了?”
“我不和你说,我要见原先生!”原籽温说着就要冲进院子里。
鞠颜茜立刻命令几名保安将她拦住,她冷漠地睨着她满脸汗水,焦急不安的样子,“你是遇到麻烦了吧?真是可怜,不过我并不想帮你!”
说着就让保安把她赶出去。
原籽温看到姜叔叔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于是奋力摆脱保安的阻拦,“姜叔叔,原先生呢?”
姜叔叔为难地看了看鞠颜茜,低声说:“大小姐,原先生说他不想见你。”
“为什么?”
鞠颜茜替姜叔叔回答,“为什么?你害死了他妻子,又差点害死他女儿,就是原宏量以前再疼你,现在也不想看见你哪怕一眼。原籽温,你今天之所以会落到这个境地,完全是你咎由自取!”
院门在原籽温眼前缓缓关闭,所有的喧嚣和音乐声如同海潮般褪去。原籽温独自站在门外,就像身处一个无人荒凉的孤岛,身旁只有绝望灰暗的天空,宛如末日。
没有人可以帮她,所有人都离她而去。
原籽温动作僵硬地转过身,沿着长长的石子路往前走。偶尔有坚硬的石头硌到她的脚,她也浑然不知疼痛。
高三那年,原籽温意外得知房萱的身份,只觉得晴天霹雳,怒火中烧。房萱已经受尽荣宠,凭什么还要过来抢走属于妈妈的东西。她把她从楼梯上推下去的时候,的确是希望她从这个世上消失的,可惜她总是命不该绝。
妈妈怪她太鲁莽,她更加生气,跑去美国找安家路。她在曼哈顿大街上走了三天三夜,始终也没有找到安家路,他关机了,消失了。
知道妈妈车祸住院的时候,原籽温已经体力透支。她赶去医院,看见妈妈躺在病床上苍白得像朵即将凋零的水仙花。原籽温操着不太熟练的美式英语向医生询问状况,医生却告诉她恐怕时日无多,因为妈妈本来就有晚期癌症。
原籽温居然都不知道。
那天深夜妈妈说她想吃蛋挞,原籽温就跑出去给她买。她跑遍一家又一家店才找到新鲜出炉的蛋挞。等赶回医院的时候,望见妈妈安静地躺在那里。
那一刻,她就知道妈妈走了。
然后她想起来,自己每次伤心的时候,妈妈都会给她买蛋挞哄她开心,她一看见蛋挞就不哭了。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妈妈都在为她着想。
原籽温蹲在医院的走廊上,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
可命运并没有宽恕她,回国以后,又接到外婆离世的消息,她根本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街坊邻居为她操办起隆重的丧事,在灵堂里放起她昔日最喜爱的几出京剧,原籽温跪在地上一连几天不吃不喝,瘦得不成人形。
短短的一个月,她的世界土崩瓦解,她失去了这个世上最亲的两个人。而造就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她自己。
所以她必须做点什么,一定要做点什么来弥补。
原籽温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隐约察觉到周围的风景变了。她早就出了别墅区,来到繁华的马路上。
原来这条路,她已经走了这么远,可终点究竟在哪里呢?
她忽然感到异常疲倦,马上就要分崩离析的那种疲倦,一直支撑着她的那股力量开始消失,肉身濒临崩溃。原籽温蹲下来,埋着头,闭着眼,像个流浪的野猫般发出卑微的呜咽声。
没有钱就救不了罗谦君,是她害得他身陷囹圄。
为什么她总是这样沉不住气?被薇薇姐一激就自投罗网,她是输给了那个女人,更是输给了自己。
耳边忽然传来急刹车的声音,雪白的光线照亮了她的头顶。原籽温思绪万千地抬起视线,看见一辆黑色的宾利车停在她面前。车门打开,一个男人走下来。
灯火辉煌的街市里,繁星璀璨的夜幕下,男子眉眼清俊疏冷,美好的面容比星辰更加耀眼,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骄傲。
他的声音温凉而清朗,“为什么你每次都要挡着我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