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不管是什么样的痴情,都会被好好对待,不管那个人是谁,在什么位置,什么样的样貌,她都会祝福,除了……那个被爱的,是她的夫君。
叶子仪静静地盯着那小室的门口,心中翻腾不已,脸色直是变了几变。
她不会让公子成纳佩娘为妾的,不管这五年她付出了多少,有多爱公子成,也无关她是婢女还是贵女,她的夫君,她绝不会与人分享半分,也绝不许人觊觎!
“娘亲,你会生佩姨的气吗?”永忆搂着叶子仪脖颈,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平静得不像话的面容,湿漉漉的大眼眨巴了又眨巴,直是可爱到了极致。
“怎么会?你父亲应该都不知道佩娘的心事。”叶子仪垂眸,淡淡地道。“她生了这样的心思,是在你爹爹身边,他一直待她太过宽和了罢,所以才会如此。”
“父王确是待美姨与佩姨不同的,只是美姨始终只对我好,佩姨时常帮着父王浆洗,见面见得多些罢了,若不是佩姨伤了腿,父王与她多说了几句,佩姨也不会这样。”永忆说着,觑了觑叶子仪的脸色,低声道。“娘亲,你不会因着这个不要父王了罢?”
轻轻抚着永忆软软的细发,叶子仪看向他乌溜溜湿漉漉的大眼睛,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尖。“小傻瓜,你娘是那样痴傻的妇人么?”
“娘亲不痴,傻的是父王。”永忆小声嘀咕着,嘟了嘟小嘴儿道。“若不是父王温和相待,也不会害了佩姨。”
“喜欢你父王是佩娘自己的事,关你父王什么事?永忆啊,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错就错在,她不该明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心有所属,还这样无法自拔。罢了,我知道了,你去玩儿吧。”
“娘亲,咱们去吃饭好么?我饿了。”永忆轻摇着叶子仪撒娇,看得叶子仪忍不住笑出声来。
“噗,怎么,你是怕你娘我处置了佩娘?”叶子仪见永忆不说话,她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道。“永忆啊,我从来都没想过要怪她,你做什么这么担心?”
“真的吗?”永忆双眼一亮,看着叶子仪很是开怀地道。“我就知道娘亲大度,不会因着这事怪罪佩姨的。”
“我不怪她,却不代表她做的对,说到底,觊觎主人的夫君,已是有错,看在她忠心,且实心实意照料你的份上,我会厚待她的。”叶子仪说罢,轻拍了下永忆胖嘟嘟的大腿根儿,笑道。“好了,这下儿放心了罢?去找你大兄去罢。”
“嘿嘿,娘亲果真聪慧非常,孩儿所想,都不能瞒过娘亲去。”永忆笑眯眯地凑上前去,在叶子仪脸上重重地亲了下,弯着大眼溜下了榻去。
看着脚步轻快地走出去的儿子,叶子仪无奈一笑,转而看向那小室轻轻叹了口气。
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最易变的,就是人心,佩娘,已经不适合再留在她身边了,喜欢一个人,必然会有妒忌憎恶,她不想有一天,佩娘会成为她背后插刀的人之一。
“姐姐。”
带着羞意的低唤声打断了叶子仪的思绪,她抬眼看去,见到站在门口一身黑红相间的喜服,扭捏着的阿美,不由弯眸一笑,站起身来向她走去。
“哟哟,新娘子,果然了得啊,早知道我的阿美姿色动人,这一穿上喜服,真是倾国倾城了。”叶子仪走到阿美身侧,仔细打量着她身上的曲裾喜服,笑着道。“见了你这模样,拂右怕是要做梦都笑醒了。”
“姐姐莫要取笑阿美了,我、我……”阿美红着脸,跺了跺脚,羞得头都要低到胸口了。
“怎么,害羞啦?”叶子仪伸手轻抬起阿美的下巴,看着她满是幸福的小脸儿,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道。“唉,我的阿美啊,眼看就要是别人的了,我还真舍不得呢。”
“夫人若真舍不得,留下她便是了。”佩娘跛着脚从小室中走了出来,笑吟吟地看着阿美,眼中带着隐隐的羡慕。
“那怎么行?我愿意拂右哥也不愿意啊,夺妻之恨呐,不敢不敢!”叶子仪很是夸张地往后退了一步,冲着两女直摇手,一副害怕之极的模样。
“姐姐!”阿美给叶子仪一闹,直是不知该如何自处了,捂着脸便跑回了小室。
叶子仪指着阿美哈哈大笑着,好一会儿才止住了笑声,佩娘在一旁看得也很是开怀,跟着一同笑出了声。
叶子仪擦了擦笑出的眼泪,瞥了佩娘一眼,对她招了招手道。“让她先改衣裳吧,佩娘,咱们出去走一走。”
佩娘脸上的笑容一住,很是顺从地点了点头,跟着叶子仪往屋外走去。
两人走到门口,佩娘从屏风上拿过一件斗篷给叶子仪披在了身上,仔细给她系好了带子道。“夫人怕冷,这便入冬了,外头冷得很,还是多穿件衣裳罢。”
“还是你细心。”叶子仪温和一笑,对佩娘道。“你也多穿件衣裳,咱们在这园子里多遛遛。”
佩娘一怔,边给叶子仪理着斗篷边垂头道。“奴婢不怕冷。”
看到她这样子,叶子仪暗自叹了口气,走到屏风旁拿过一件披风给佩娘披在身上,看着她温和一笑,转身打开了房门。
屋外晴阳西斜,天际已经有了丝丝霞光,叶子仪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慢慢地步上屋外的回廊。
叶子仪的脚步很慢,眼神流连着这院中的景色,脸上带着轻浅的笑容,怎么看都是那么平和雍容,让人望而生敬。
佩娘跟在叶子仪后头,望着她嘴唇动了动,却终是没有说话,只顺着她的眸光看向院中那开在冷风中的月季,眼中现出一抹极细的伤感神色。
直走到了小院里的木亭中,叶子仪靠着栏杆坐了下来,望着园中那微微打蔫儿的月季缓缓开口。
“佩娘,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所以我才把永忆托负给你,这五年,辛苦你了。”
“夫人言重了,这是佩娘份内之事,当不得这声辛苦。”佩娘站在叶子仪身侧,低头看着亭内雕花的彩石地面,神色极淡。
“我曾想着,这次回来安顿了阿美的婚事,也为你寻个归宿,既然你求去,我也便成全于你。”叶子仪轻靠在木亭的漆柱上,眼神微微放空,她盯着那随风而动颤抖的花朵,平静地道。“后日我便使人送你去东华山吧,我让人拔给你百来亩好地,保你余生安稳,衣食无忧。”
佩娘沉默了会儿,低头应道。“多谢夫人成全。”
叶子仪极轻地点了点头,很是温和地道。“明日便让拂右为你除去奴籍,佩娘,从今而后,你便是自由身了,韶华苦短,这世间殊多丈夫,好好地寻一个知你惜你的,男人,只有将你视如珍宝,你才值得为他付出全部,就像我和阿成一样,彼此都容不得旁人介入,这,才是妇人最大的幸事。”
佩娘的眼神暗了暗,低低地道。“这世间,似王上这般痴情的,实不多见。”
“是啊,可是你知道吗?痴情,只有对一个人才是痴,若是左拥右抱,便算不得痴情了,佩娘,你是个好女人,该当得有个好人照料于你,一个人在世间漂泊,总要寻个根才是稳妥,有个家,才活得更有希望,我希望你好,真心的。”
叶子仪侧头看着佩娘,黑亮的眸子里满是诚挚爱惜,佩娘与叶子仪对视着,眼中泪光闪动,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佩娘,你已经二十多了,不要再耽搁了,好好地成亲生子,等你找到那个真心待你的人,你就能体会这世间欢乐,再不迷茫了。”叶子仪拉过佩娘的手,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接着道。“你和阿美,我从未当作奴婢看过,现在更是如此,今后若有所需,只管告诉我。”
“是,奴婢明白,多谢夫人宽宏。”说了这么多,佩娘自然明白叶子仪的意思,觊觎王上,叶夫人能给她个善果,已是不易,能得到她的承诺,更是让她心中感激了。
“不必谢了,说起谢,我还要谢谢你把永忆照料得这样好呢,这些年你跟着他吃了不少苦,佩娘,今后,你便为自己而活吧,去看看这山,这水,好好地做个富裕闲人!”叶子仪笑笑,站起身来与她平视着道。“人活一世,不要偏居一隅,该到处走走。”
“我若是有夫人一半胸怀,便好了。”佩娘感动地望着叶子仪黑亮闪烁的眼眸,眼中星光一闪,她侧过头去眨了眨眼,眨去了眼中的涩意,对着叶子仪重重点了点头。“我听夫人的话,做个真的富裕闲人!”
叶子仪嫣然一笑,抬手理了理佩娘耳边的碎发道。“你能这样想便好了,佩娘,这一直是我想要的日子,如今,你替我好好地游走一番山水,看看大江南北,潇洒来去,何乐而不为?”
“从前并不觉得,如今夫人这一说,我倒真想去看看,这般潇洒地过一番。”佩娘唇边漾起一朵开怀的笑容,双眼微弯道。“还是夫人活得最是明白。”
“我不是活得明白,我只是喜爱自由,人,谁不渴望自由自在?”叶子仪很有几分感慨,望着亭外满是霞彩的天空,向往地道。“海阔任鱼游,天高任鸟飞,这才是最大的快乐!”
“我从前都不知,人还能这样活。”佩娘随着叶子仪的视线看向外头的天空,微笑着道。“我也愿做这天空的飞鸟,想往何处去,便往何处去。”
“是啊,这样多好,想往何处去,便往何处去……”
极是向往地看着那高空盘旋着的鹰隼,叶子仪深邃的眼神慢慢飘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