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过了弯,叶子仪便吩咐着赶车人进了林地,待众人藏好,远远的,小道上突然出现一条火龙,那火龙直是越来越近,随着凌乱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那持着火把的队伍转眼间便到了岔道口。
紧紧地盯着那在岔道口停下的人马,叶子仪的心直是提到了嗓子眼儿,眼看着那队伍里分
出四五个持着火把的人骑马奔这边的岔道来了,她不由屏住了呼吸,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几个人跑过。
“夫人,他们走远了。”车边的侍卫声音压得极低,在窗边问道。“咱们走不走?”
“且再等等。”叶子仪望了眼重又变得黑暗的小道,又从车帘处望向岔道方向。
果然,不多时,那几匹马又举着火把转了回来,奔过了叶子仪几人藏身的树林,向着那条小道而去。
待那些骑士走过,又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叶子仪让人探明了道路,在车后绑了些树枝清扫轮印,这才让车夫赶着马车回到了小道上,一行人向着阳城疾驰而去。
马车跑得飞快,飞奔了近一个时辰,直是见了城墙才减缓了速度,眼看着已近四更,几人在城外寻了一处民居歇了,只等城门开了再入城安顿。
吩咐了众人安歇,叶子仪让叶荣打了水来,在车内掌起了灯,这才仔细去看那车板上躺着的人。
灯光下,那锦衣墨发的青年身上血迹斑斑,棱角分明的脸上,白得近乎没有血色,他眉头深凝,一张薄唇紧紧地抿着,似乎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似的。
“你说你,好好儿的在梁国不待,跑到丰城又跑到阳城,到底是在折腾什么啊?我真是不知道该不该救你,啧!我现在一堆麻烦事儿,干嘛还为了你惹麻烦啊,真是的,轩哥,你最好别给我死了,要是死了我就亏大了,白费了这么多事……”
叶子仪拿布巾沾了水,边擦着轩脸上的血迹,边絮叨着,微微发抖的手不时触在轩微凉的面颊,她紧紧地握着那被染成血色的布巾,直是觉得手中冰冷的布巾比他的脸更温暖几分,眼中的担忧不觉又重了些。
解下轩身上的玉带,叶子仪只觉得手抖得厉害,她闭了闭眼,往旁边一挪,伸脚捅了捅靠着车壁打盹儿的叶荣,对着他努了努嘴道。“把他的衣裳脱下来。”
“啊?”叶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望了叶子仪好一会儿,这才爬到轩身侧,两手搁在轩衣裳的系带上,傻傻地看着叶子仪,愣了半天才道。“夫人、夫人不回避吗?”
“我回避你给他治伤啊?真是,快着点儿,我力气太小弄不动他,这身衣裳绞了也怪可惜的,你给他脱了吧。”叶子仪这话不说还好,一出口,叶荣直是眉头直跳,憋了好半天,才从牙缝儿里挤出了个‘好’字。
马车内地方窄小,叶荣被叶子仪盯着,额头直是冒了一层冷汗,手下的动作也有些僵硬,他不时瞄着叶子仪,那鬼鬼祟祟的样子,看得叶子仪一阵气闷。
“你快点儿成吗?小荣啊,把衣服扒开就好了,不用那么小心。”叶子仪实在看不下去了,这画面,真真的辣眼睛,怎么看都像是小受在偷袭昏迷的攻,这现场版本来应该美好的画面,让叶荣那表情给弄得像是她逼良为那啥似的,整得她比叶荣更尴尬。
“夫人,这……我、我不曾给男子……”叶荣一张脸几乎要皱成了包子,他解着手下的绦带,一脸为难地看着叶子仪,好似个委屈的小媳妇。
“小荣啊,你能不能快点?一会儿天都要亮了。”叶子仪忽然觉得自己很无力,撇了眼叶荣,就要上前自己动手。
“不、不必夫人动手,我、我自己来。”叶荣见叶子仪不高兴了,赶忙摆手。
“你行不行啊?”叶子仪很无奈,刚要再说,忽然车帘一动,外头一个侍卫探进了头来。
叶子仪扭头看了那一脸呆滞的侍卫一眼,眨了眨眼道。“有事儿吗?”
那侍卫愣了一会儿,一脸尴尬地摇着头道。“无、无,夫人,无事,无事……”
“哦。”叶子仪看着他,侍卫也看着叶子仪,两人对看了好一会儿,弄得叶子仪直觉得莫名其妙,又看了一会儿,见他在那儿伸着脑袋不动,她不由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儿?”
那侍卫挠了挠后脑勺儿,看了看叶荣,又看看躺在车上昏迷不醒的轩,又看向叶子仪,试探地道。“夫人,那个,这个,夜也深了,那个,你看,夫人……先去歇息?我、我来给这位疗伤,如何?”
“哦,好。那就烦劳你了。”叶子仪点点头立马同意了,她确实有些疲惫,也不想跟叶荣耗了,见有人愿意接手,立时转身就下了马车。
见那边侍卫急急爬上马车,叶子仪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这丫的不是听了刚才她和叶荣的对话,不放心才上车的吧?啧,倒真是个忠心的,也罢,倒是给她省了事了。
二月的天空,星朗云稀,明月高悬,叶子仪从车内出来,深吸了口带着寒意的空气,不由抬头去看那一片深蓝的天空。
星光熠熠,点点棋布,蓝丝绒一般的夜空中,那一颗颗繁星光闪耀动,分外美丽,寻到那七颗熟悉的明星,叶子仪唇角微扬,坐在一旁的草垛上,拄着下巴望着那星星发起呆来。
快一个月没有见过公子成了,她努力让自己忙着,却还是想他,邺城虽然离阳城只有几日的路程,可她还不能去看他,她得做好手头的事,她得为他谋划出力,也许,除了她,不会有人为他这么做了,所以,她怎么能不尽力?
回过头来想一想,这两个月的时光,兜兜转转过得还真是精彩。
开始想着逃时,她想着法子在宴席上出风头,为的,是让越人知道她平安,能助她逃离,后来留在他身边,她又不得不出风头,为了摆脱麻烦,能与他长相厮守,现如今,她为了他,竟然在做这等杀头的大事,呵,这样的转变,还真是有趣。
放在两个月前,她真不敢想像自己会如此拼命地守护他,那个时候躲还躲不及他呢,命运,还真是会跟人开玩笑啊……长长地呼出口白气,叶子仪不由感慨起来。
“陇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相思无绝尽,相逢待何时?长怨相思苦,还待梦佳期。梦佳期,佳期远,何以慰相思?愁以对月眠……”叶子仪喃喃地念着,眼中慢慢浮上一层雾光。
“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南有樛木,葛藟萦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叶子仪疲惫沙哑的嗓音,唱得这首《樛木》全然没有了喜意,那落寞的歌声若有若无地在夜风中飘荡,直让听闻的人心头发堵。
“夫人为何如此伤悲?”叶荣揭起一角车帘,看着草垛上望着星空流泪的叶子仪,眼神很是复杂。
“唉,想是思念公子了吧。哎,你怎的还看?快过来帮把手。”那侍卫正在轩身上找着伤口,扯着那脱了一半儿的亵衣,直是皱眉。
“是,是。”叶荣回身去扶昏迷的轩,问那侍卫道。“公子之姬,都如此多智么?”
“呵,你以为,世间女子都能如这位夫人一般么?莫要打听了,快些给这人敷了伤药,歇息片刻才是正经。”那侍卫也懒得与叶荣闲话,把止血的药倒在轩背上的伤口上,匆匆包扎了了事。
叶荣帮那侍卫料理好了轩,待那侍卫走了,又从车内探出头去,见叶子仪还坐在草垛上哼着不成调的歌,他稍稍犹豫了下,爬下了马车,走到了叶子仪身侧。
“那人的伤都处理好了?”叶子仪也不去看叶荣,依旧望着夜空。
“是,夫人还不歇息么?”叶荣顺着叶子仪的目光望去,却只见到满天星斗,并没见到什么特别,不由好奇地道。“夫人在看什么?”
“没什么,寅时了,一会儿天就亮了,睡不睡也不打紧,对了,这里不好寻衣裳,明日你先进城,置两套车里那人能穿的布衣回来。他穿成那样,进城实是不便,安全起见,还是着布衣好些。”叶子仪说着,起身拍了拍身后的草屑,往那泥草房走去。
“是。”叶荣拱手躬身地应了,直是看着叶子仪进了草房,这才走到侍卫们休息的房侧,搬了些干草铺在地上,躺了上去。
夜风寒冷,打在身上直冻得人冷得打颤,叶荣往墙角缩了缩,却是身上衣裳太过单薄,根本禁不起这夜风侵袭。
正辗转反侧时,叶荣突然觉得身上一暖,睁眼看去,就见月光下,身上一张旧薄被刚好盖到他脖颈,再一看,那边叶子仪正拿着什么东西,向着马车走去。
紧了紧那薄被,叶荣只觉得身上心里都有股暖意升腾,他深吸了口气,蜷作一团闭上了眼,一直紧绷着的唇角缓缓放松了开来,不多时便打起呼来。
拿着披风上了马车,叶子仪把披风给轩盖在身上,看着他紧闭的双眼,不由有些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