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李氏张罗了一大桌酒食,秦二壮提了一坛自酿的酒水,见李氏忙前忙后,笑问道:“嫂子,我和志松先生性情相投,就是喝点酒,怎么整了这么多酒菜?”
李氏笑道:“这些年,你大哥总说,二壮对我们家没少帮衬,哪次猎到的鲜肉都给我们送些过来。”
“怎这般客气了呢?这些年,我家文儿也没让先生少操心……”秦二壮客气道。
赵志松和赵复从门外走了进来,道:“秦老弟,我复儿自己钓的鱼儿,今晚一并下酒了。”说着让赵复给秦二壮施礼。
秦二壮略有疑惑,嘿嘿一笑道:“今天怎的了?好像有喜事一样。”
赵志松与李氏对视一笑,道:“秦老弟,先到炕上坐下。”
两人扯了几句家长里短,赵志松道:“怎么不见文儿?”
秦二壮道:“这丫头现在调皮的紧,整天看不见她。”
赵志松道:“正好一块吃饭”说着让赵复去寻唤秦文。
此时,秦文正在村头看着赵诚从远处担水而来,听的呼唤,心里一怔,赶忙躲了几步,见赵复跑了过来,问道:“你喊我做什么?”
赵复憨态可掬道:“你爹爹在我家喝酒,这才唤你一块吃饭。”
秦文道:“喝酒就喝酒,我一会过去。”
赵复见她往远处不时瞧上几眼,一看是赵诚,心里不满,脸上憨笑也消了,歪着嘴道:“又是赵诚……哼!”
秦文怕给赵诚惹麻烦,急忙道:“你瞎想什么呢?别让爹爹等急了,咱们走吧……”
赵复顿时喜上眉角,自说自笑的和秦文回家了。
赵志松与秦二壮已经喝了几杯了,见秦文来了,甚至欢喜,道:“这一晃十几年,文儿都是大姑娘了。”
秦文行了礼,见李氏前后张罗,便去帮忙。赵志松见了满意点头道:“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秦二壮独自满饮了一杯,似有愁容,赵志松疑惑问道:“老弟怎了?”
秦二壮道:“志松先生不知,我这姑娘今年十八岁了,幸得先生**,也算是个知书达理的孩子,只是女大不中留,当爹的也想早点抱上外孙呢?”
赵志松听了心里一喜,道:“老弟心下可有如意的郎婿么?”
秦二壮强装笑颜道:“就我一柴夫,一无家资,更无门第,谁家儿郎能看的上我这庄户。”
赵志松喜在眉宇,轻唤了一声:“复儿,来给叔叔添酒。”赵复听唤跑过来恭恭敬敬的给秦二壮斟满了杯子。
秦二壮欢喜的看了一眼赵复,赞道:“好机灵的孩子。”
赵志松哈哈一笑,道:“正所谓好水不流外人田,老弟若不嫌弃,我愿与老弟结秦晋之好。”说着将酒杯举了起来。
秦二壮一呆,接着哈哈哈大笑道:“怪不得今天酒食如此丰盛,看来先生早有准备啊。”两人酒杯相碰,默契而饮。旁边的赵复听了,喜不自胜,跑到外屋里见了秦文,脸上一红,又跑到院里去了。
赵志松与秦二壮相视而笑。
赵志松道:“既然老弟无异,按照礼数,我备下彩礼,托下媒婆,过几日就去提亲如何?”
秦二壮突然笑脸一收,神色一蹙,似有惆怅,道:“志松先生,当年逃荒,文儿他娘弥留之际曾有交代,一是希望文儿嫁个读书人,通情达理,体贴照顾。二是希望找个殷实人家,田顷几亩,黄牛一头,再有个利落的庭院,踏实过日子就算是遂了她的心思了。”
赵志松心里不免打鼓:“荒田好办,只是这黄牛,再有个庭院,颇耗银两,这先生沟都是穷苦人家,秦二壮这一张口,便是大彩礼啊。”脸色也紧跟着凝重了起来。
秦二壮见赵志松面有为难,道:“志松先生勿怪,内室临终交代,二壮实在不敢……”
赵志松手一扬,道:“就照老弟所言置办。”
秦二壮听了心满意足道:“我敬先生一杯。”说罢直唤秦文进来。
秦文见他酒酣,道:“爹爹,酒多伤身。”
秦二壮嘿嘿一笑道:“今天这酒非喝不可,因为是你的喜事。”
秦文疑惑道:“爹爹瞎说什么,哪有什么喜事?”
“是你的婚事”秦二壮道。
秦文脸上倏地掠过一丝羞红,手里捻着发梢,心里颇为欢喜,嘴上却道:“女儿年龄小,爹爹你怎的这么着急把女儿嫁出去?!”
秦二壮与赵志松哈哈大笑,秦二壮道:“姑娘长大了,早晚要飞走啊。”
秦文低着头,笑晕含黛,十分俊美。
秦二壮继续道:“我和你伯伯都已经商量过了,如果你愿意,我们就给你和复儿定个日子。”
秦文如晴天霹雳一般,登时错愕,惊诧道:“爹爹你知道我喜欢……”话未全说,却不言自明。
秦二壮怒色顿起,赤道:“婚姻大事,哪是你们孩子随意做主的。”
赵志松心里也是一沉,劝慰道:“孩子还小,一时接受不了,也在情理之中。”
秦文赶紧接话道:“伯伯说的对,我还小,不想这么早谈婚论嫁”说着捂着嘴跑了出去。
方到门口,见赵诚担着水满头大汗,泪眼一瞅,欲言又止,跑开了。
赵诚不知所以,忙问道:“娘,这是怎么了?”
李氏谈了口气,没有说话。
这时候赵志松喊了一声:“诚儿,你到屋里来。”
赵诚进屋见秦二壮见了礼。
赵志松神情冷肃道:“过些日子是你大哥和文儿的好日子,你要帮着操办些物事。”
赵诚五雷轰顶,面如死灰,半响没有回过神来。赵志松唤了几声,赵诚意气消沉道:“知道了。”这也明白了方才秦文哭跑出去的缘由,当下心如锥刺,绞痛难当。
酒散人歇,李氏轻声问道:“二壮可提什么彩礼了么?”
赵志松道:“也没有说什么,就是希望咱家再起一个庭户,置办几亩地。”
李氏目瞪口呆,惊道:“这可怎么办?咱一个普通人家,哪里来这么多银两?”
赵志松神态如常,道:“到时候我自有办法。”
李氏疑道:“你能有什么办法?”
赵志松道:”这个自不用管,这是复儿的人生大事儿,将来有了香火,大事儿可期“
赵志松抚了抚胡髯,若有所思。
秦文当下心慌意乱,六神无主。
待秦二壮回家后,秦文泣道:“爹爹平时最疼文儿,为何现在却把文儿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
秦二壮若无其事的样子,劝慰道:“文儿,莫要着急,爹爹知道你的心思,但是看的出,你赵伯伯偏爱赵复……”
“知道我的心思,为什么当时还要我嫁给赵复?”秦文追问道。
秦二壮抹了抹她脸颊的泪痕,道:“你赵伯伯也是好面子之人,当时我若直接驳了,恐怕下不来台面,改日我再去说。”
秦文半信半疑道:“是真的么?”
秦二壮道:“爹知道你喜欢赵诚那小子,但是……”
秦文脸上升起一缕羞晕,见父亲欲言即止,急问道:“但是什么?爹爹不是说也很喜欢他么?”
秦二壮纵声一笑,然后突然又阴下脸来,沉重的看了一眼秦文道:“爹明白。”
秦文见他阴晴不定,道:“爹爹,你是不是酒喝多了?”
秦二壮又怜爱的看了一眼秦文,道:“我的宝贝女儿……爹会让你幸福的。”
秦文心花怒放,埋着头娇笑道:“爹爹别忘了再去赵家解释清楚啊,我中意的是……赵……诚。”
秦二壮抚了抚她的发髻,休息去了。
而此刻,赵诚却丧魂失魄一般,身如病壳,独自跑到银杏树下发愣。此时此刻的他,如同昨日在此等待的秦文,热切的盼望自己的心上人能早一点出现在眼前,抚慰那颗滴血的心。
幸福来的如此快,去的却那般疾。好似一场梦,却比梦还要短,心下越想越急,呼吸声不觉紧蹙起来。发抖的手从怀里摸出那颗同心扣,淡淡清光,映在他憔悴的脸上,痴若木鸡一般,良久、良久……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娇声:“赵诚……”
赵诚一呆,见是秦文,脸上顿时露出笑来,一把将她揽拥在怀里,满腹酸楚,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半响,又看了一眼秦文,问道:“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秦文嫣然笑道:“因为我知道你会来。”
赵诚微微一笑,旋即一股阴霾笼上脸,道:“你和大哥的婚事……”
“我不会嫁给他的。”秦文斩钉截铁道。
赵诚一愣,即高兴又疑惑,问道:“不是就要选日子了么?”
秦文道:“我已经和爹爹说明我的心思了,爹爹答应我会再和赵伯伯解释。”
赵诚欣喜若狂,瞬间精神抖擞,道:“真的么?”
秦文也是满心欢喜,道:“还记得我昨日赋的诗么?”眼睛看向了那颗同心扣。
赵诚道:“执子之手相偕老,此心生死与君同。我终生不忘。”
秦文轻偎在赵诚的怀里,轻声道:“此心生死与君同……”含情脉脉,明眸如星,望着远处乌黑山峦,心下憧憬着无限幸福。
两人依依分别,各自回家睡下了。
下半夜,赵志松兀自从炕上起来,裹了件黑袍,又拿了件长衫,夜深人静,见四下无人,却悄悄向先生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