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先生从今天给云若诊治疾病,对靳芳流开口诘责的时候,已经重新点燃了他对于长风镖局的仇恨,不,不是点燃,而是压抑了数十年从未熄灭的仇恨。
原本他以为自己复仇的机会还没有真正到来,所以只能嬷嬷隐忍不发。
自己隐忍了这么些年,还不至于急在一时,自己已经不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不能冲动,也不该冲动,也没有资格冲动。那些冤死的亡魂,自己的血海深仇,不容自己轻易出击,如果一击不中,那真是要遗恨千古。
如果真的要堂堂正正的凭着武功击败薛大老板,如果薛大老板会按照江湖的规矩迎战,自己也不用蜷缩在长安城中数十年。
薛大老板就在川中,就在蜀山之下的虹涯城,那里不过距长安数千里之遥。
只不过自己要去寻仇,只能等到元气复旧如初,而且薛大老板在落难衰微之时,否则凭着他的爪牙之多,后台之硬,自己面对他绝无胜算。
自己也冲动不起,如果一击不中,凭着自己的年龄,再也没有复仇的可能,还可能搭上自己的老命,从此魂归西风,冤仇难复。
他以为,自己的责任就是要戳穿这江湖大人物的本面目,让人认清他们如何兴旺发达,如何以邪恶贪婪的名义来壮大,而又成为世人仰慕的成功者的典范的。
魏行远平视着薛大老板和长风镖局的门人弟子,他心中还是吃惊于薛大老板训练属下的功夫,如此雨水连绵,他们纹丝不动,一言不发,相比而言,锦衣卫的那些个千户百户大人忍不住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交头接耳,东倒西歪,其势如醉酒相仿。
他忽然眼望着苍穹,任凭雨水打在自己的脸上,头发和胡须都贴在脸上,苍老的声音穿过越来越细密的雨帘,犹如夏日的长电,穿透雨夜的黑幕,道:
“西平伯送金缕玉衣和盘龙镶珍带这件事,江湖中人早就传扬知道,兴许是因为他一向行事太过霸道,他老人家做事从来和他的祖上一样,不顾阴鸷,狮子大开口,要鲸吞整个天下的生意财富,他一向喜欢动用他收买的江湖势力蛊惑江湖门派厮杀斗殴,他好坐收渔翁之利,趁机扩充地盘,侵吞其他人生意,也许他犯了众人怒,一旦呈现盛极而衰的时候,自然不乏有人要趁机致其余死地吧。“
“西平伯得罪的仇人,也不会再顾忌所谓不劫王公的行规,更不会在乎他的权势,因为他的权势很快的就要翻天覆地,他也要成为阶下囚的,只有他自己因为狂妄,所以还觉察不到而已。”
“他们定要你抢我夺的,因为这是两件物品实在乃是朝廷的禁品,一旦藩王公候有私自打造的迹象,那是要背上谋反的大罪的,就算是被劫走,谅西平伯,东郡王也不敢如何的张扬,凭着他东郡王西平伯的心怀鬼胎,他们也不敢大张旗鼓的发动手下和江湖中的爪牙来寻仇索要,这叫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他们只能吃哑巴亏。”
“何况如此珍宝,不知道耗费了西北一代的多少的民脂民膏才能造就,真可以说价值连城,里面不知道藏了多少人间血泪,江湖人物岂能不觊觎呢?况且一旦将之据为己有,也落个为民除害,劫富济贫的侠义名气。”
“你长风镖局当时是西平伯的庇佑之下才能扶摇直上的小镖局,只是西平伯如此目无王法,藐视江湖英雄,他如此打造这两件衣饰,摆明了要勾结东郡王造反的,你也知道他猖狂的确够猖狂,只是以他的势力和德行,成事的机会实在渺茫。他露出谋反篡逆的情势后,江湖人物对于他行商来往的财货,也不再顾忌他的显赫权势,三个月之内,他麾下的买卖硬是被劫走了四次,损失了不下数万金。“
“你薛人凤虽然是他扶持起来的,只是也没有理由一定和他陪葬。你亲口告诉我,怕担当责任,卷入这场天大的祸事,你也知道这次镖必然会被江湖的朋友为难,就托我帮你走这趟镖。你与我约定的是,你在明走假镖,我在暗走真镖,这也是为了保险起见,更是咱们镖行惯用的手段,无非都是平平安安的将顾客的货物送到,求个财字而已,我相信你的信誉,当你是朋友,当你是江湖的后起之秀,少年英雄,也按照道上的规矩帮你行事。”
“岂能想到你居然跑到孟国公府告诉了言大人东郡王和西平伯的谋反,说有信物被振威镖局押送,这信物显然就是金缕玉衣和盘龙镶金带,你怕言府为了一己私利不会张扬此事,同时还通知了六扇门去劫夺抢掠这两件物品,趁机截杀我振威镖局,如此自然人赃并获。当时我拼着性命,侥幸逃脱,还想着乃是江湖人物作祟,哪知道你薛大老板监守自盗,出卖东家。“
魏行远说到“出卖东家“,薛大老板的脸上肌肉蹦了三蹦,他忍不住的目如冷电的扫视了一下长风镖局在场的弟子门人,这些人在他的目光掠过之际,都忍不住心惊肉跳,心底生寒。他们更想不到,一向要他们忠心耿耿的薛大老板,居然是个出卖故主的奸诈卑鄙小人。
“东郡王西平伯无可抵赖,他们恶贯满盈,死不足惜,我却百口莫辩,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协同谋逆的大罪。你的奸计得逞了,你既迎合了孟国公铲除东郡王和西平伯的夙愿,也为自己作为西平伯的忠心属下洗清了株连的干系。你大约也早就看出了西平伯东郡王势力不及,迟早是要自取灭亡的,你想要攀附高枝孟国公却无从缘起,所以出卖旧主以攀附新主人。其实就算是你如此做,也没关系,生意场上都是尔虞我诈,江湖之上,只要你不失去英雄好汉的真性情,也没人耻笑你,毕竟,西平伯只当你是鹰犬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