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对于世间的纷争厮杀早已经厌倦,对于身外的那些所谓宏图大业,所谓功成名就,虽然不能体会其志得意满,煊赫威风,却也知道那不过是沐猴而冠,虚无做戏。
世间的所谓英雄人物,不过是比赛杀人多少而成名;所谓大圣大贤,也无非就是欺世盗名,狂妄傲慢,心中无良知,头顶无圣神,代古人僵尸立言的好为人师的伪道学。
在他们的眼中,青史留名者,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或者是文过饰非的伪君子,或者干脆就是比赛屠杀的屠夫盗贼。
就算是真正的贤者,就算是真正的道德高标之士,也尽都是些只求一己安稳的自了汉,或者是自以为是,固执己见,见识庸俗浅薄的莽夫村汉。
点拨所谓数千年风流人物,他们未必有几个能够看得入眼的,不过墨翟乃是其中之至者。
墨翟之学也是虞初村与外界隔绝时候唯一传入本村的中土文明学说。
墨家文辞崇尚简洁,描摹墨家胸怀天下,不摹而摹,把他们心忧万民,为天下和平奔走的气度胸襟抒发的酣畅淋漓,以救人济难为宗旨的一群高贵者,岂能汲汲于文辞的华美,诡辩的雕龙之声,赋文的凌云之气呢?
虞初村人知道了墨翟之后,不禁把他引为与上古圣贤相提并论的先贤人物。
此地人引墨翟为知己,此村墨学极盛,这也是那位在世间成名学医,在虞初村中归隐的前贤人物胡扁鹊的引入。
这位前贤生在汉朝孝武皇帝时代,博学高闻,以医者父母心的胸襟,行医天下,救死扶伤,他本身也是墨翟的再传弟子,江湖中的有名人物。
这位前贤结交天下,上至公卿王侯,文人雅士,下至贩夫走卒,屠狗贩酒者,都引他为知己好友。
他与大才子司马相如,在朝中的隐士东方朔,一代名将李广,横行大漠,权倾天下,仁义宽厚的卫青,一代大儒公孙弘,太史公司马迁,一代大侠郭解都有深厚的交情。
他亲眼见到郭解被公孙弘这样一心一意做皇家奴才的犬儒投孝武皇帝要诛杀民间能与朝廷抗衡的义士人物的睚眦卑劣之心,以莫须有的罪名诛杀郭解的残忍,他热血难平,愤怒无已。
他亲眼见到气度恢弘的大汉朝变成了暴君酷吏肆无忌惮,民间义士黯然沉默以至于万马齐喑的场景,心中悲愤莫名。
他知道以自己妙手神医的功德,也不过只能疗治世人的伤病疑难,可是对于被暴君摧残的人性人格的恢复,却无能为力。
自己武功虽然高强,能使千军辟易,专制君王的性命,也只需自己施展飞腾之术,深入皇宫,取其首级便能将其终结,可是自己这样武功的人物不常有,专制君王看来还要延绵不绝,代代不绝。
自己能诛杀暴君一人,可是其他的昏君佞臣,诛不胜诛,念及华夏百姓的苦难,不禁长歌当哭。
只是以自己的学问学识,自问也不能开辟出一门显学,成就一代赫赫功业,以使华夏万民早日解脱暴君专制凌辱欺压的倒悬之厄。
黯然无奈,他升起了归隐山林的心思。
他也知道,自己若是不归隐,以自己这样与郭解一样的民间显赫人物,专制君王岂能容忍自己啸傲逍遥。
为了保存元气,他动了追随留候张良长随赤松子游的念头,寻找到了传说中的九嶷山中的神隐之地——虞初村。
这位一代侠义也许是感叹此地文明建立的不义,也知道专制君王有朝一日一定会寻找到此地,围困奴役他们,让他们做帝王的子民,他也要借助墨子之学来保卫它的文明昌盛不衰,要保存此地中夏支脉却很可能在将来要光大天下的文明。
他以墨子弟子中以一当百,以一当千的卓绝武功来激励虞初村民保卫河山,他以墨家坚固的守城器械让虞初村变得更加易守难攻。
这兴许就是当初诸葛青阳惊讶的芳姑对于墨翟之学为何能够知晓甚多的缘故。
当伪晋时代,中夏春秋时代的风流倜傥已经云散烟消,侠客如云的记忆也已经凋零沉沦,诸子百家中的侠义之学——墨学已经极为衰落。
司马晋得国非正,他们畏惧士人的质问和疑问,稍微一点含有骨气或者导人探究真相的学说,他们都视若仇雠。
他们提倡的,连儒学这种表面文章也不再要了,虽然他们正是以非汤武而薄周孔的诽谤儒家圣贤的罪名处死嵇康的,可是不要因为他们打着仁义道德的旗号,便以为他们是正统的儒家的卫道士。
他们对于真儒家的畏惧和恐慌,犹如得了狂犬症者犯了病,怕光,怕风,怕雨,怕声音,怕指责,怕轻微的举动,怕民众的聚集,动辄疑神疑鬼。
总之,他们什么都怕,他们恨不能民众都成为僵尸器物,让他们供奉子女玉帛的时候,他们可以热情奔放,积极响应,在自己睡觉和感受太平盛世的时候,民众就成为不言不语,不行不动的静物,这是他们永不能实现的幻梦,就算到了极权时代,依然不能够。
因为儒学讲究的乃是士人的知耻且格,提倡的是杀身成仁,指斥的暴君佞臣的不仁不义,不孝不忠,这种慷慨豪迈,激烈壮怀,如何能让司马伪晋放心呢?知耻的士人,岂能容忍独夫民贼残害百姓呢?
一个锐意要民众做奴才,以物欲贿赂民众,使得民众丧失斗志,把民众做牛羊牧养的王朝,视民众的智慧犹如猪狗的朝廷,岂能提倡这些儒家的大勇气,大担当的精义呢?
他们最怕的,乃是民众如果真正学得了革命独夫民贼之命的那一面的儒家,他们的大祸临头,将为期不远。
他们干脆使出的杀手锏,或者是说率相引导天下士人入玄入道,将与世无争,躲避责任和担当的道学玄学做为国家的显学,以谈玄入道为当代高士的风范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