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海闭关百年未出,按理出关应该是好事,但应央脸色一变,催促祈崆道:“速去九鼎山感悟崖!”
三人抵达感悟崖时,崖边乌压压跪满了人,秋凌烈、岭北迈、沐画以及齐上年皆在其中。释心依稀觉得此地甚是熟悉,仔细想了想,回忆起正是何回那夜里发疯带她来的地方,她在九鼎山住了好几个月,竟不知这山上还有此处地方。
应央出现后,沐画最先迎了上来:“掌门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回事?”
齐上年随后而至:“九道禁制已破八道,最后一道禁制破掉,焚海尊者即将出关。”
应央不及细问,率先向焚海闭关的山洞走去。释心被三尊者挤到后面,便没跟上去,环顾人群,发现各部首座弟子都在,唯不见了何回身影。
围观的鼎部弟子们一派欢喜模样。绝大部分鼎部弟子至今未见过焚海,此时终于等得师傅出关,可不得欢呼雀跃!
便在这时,人群传来一阵惊呼声,最后一道禁制破裂成碎片消散无形,一阵金光含着猛烈的气流震荡开来,应央与齐上年同时施术阻挡,而身后的鼎部弟子纷纷跪了下来,大声呼道:“恭迎师傅出关!”
在一片高呼声叫,洞口一片片坍塌成灰飞散,露出深处的一道石门,石门崩裂,一个仙风道骨、英俊非凡的年轻男人缓缓走了出来,然而未等众人高兴,年轻男人迅速衰老下去,青发变白,皮肤塌陷,身形萎缩,片刻便成白发苍苍,垂暮老者之态。
齐上年见状大惊,奔上前扶住他道:“师傅!怎么会这样!不可能!发生了什么!”
焚海尊者倚靠在齐上年身上,勉力支撑住身躯,拍了拍齐上年的手,另一旁应央推开祈崆的搀扶,走到他身边,恭敬道:“师傅。”
焚海道:“凡人修仙,不老不病,却终有寿尽,今日便是我的大限。”说话的同时,焚海尊者的身形又萎缩了几分,白发脱落,牙齿掉下。
眼见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男子在极短的时间衰老颓败,众弟子全都惊呆了,片刻前的喜悦气氛现在满是呜咽抽泣之声。
应央克制胸膛内的血气翻涌:“师傅可还有遗愿。”
焚海幽幽呼出一口气,声音缓涩:“大弟子齐上年听命。”
齐上年立即跪下,声音悲伤道:“弟子在!”
焚海将手抵在他额上:“你为我鼎部首座弟子,德行端正,慧睿智善,替我者执掌鼎部百年,较德焯勤,受人尊崇,今日传我尊者之位于你,愿你执鼎掌丹,发扬道义。”
齐上年跪下磕头道:“弟子齐上年领命。”
焚海点点头,身上的皮肤开始一块块剥落,焚烧化灰。交待完尊位更迭之事,他对两名爱徒道:“年儿,央儿,当年为师诛杀魔君奇虹,以身饲魔,以至魔气入体,骨血尽蚀,虽苟延残喘百年,终是避不过此劫。待我殒灭后,你们一定要以为师为戒,万不可如为师当年一般,对妖魔心存仁慈,以致累及清岳,生灵涂炭,最终落得身死无状!”
应央与齐上年悲怆地同口道:“弟子谨记。”
焚海四肢已经烟散,只余半个身躯浮于半空,高呼道:“妖魔狡猾伪善,最擅蛊惑人心,绝不可心慈手软,为师今日之状,便是你们的前车之鉴。”最后一个字音消失,焚海整个身躯都消散了。
贵为四尊之一,最终却是灰飞烟灭的结局。面对这样的惨状,在场众人无不悲痛。
良久沉寂后,沐画走到应央身边道:“焚海尊者已去,请节哀。”又对跪在地下的齐上年道:“焚海尊者传位于你,从现在起你就是四尊之一,沉溺悲伤无益,当务之急,一是操办焚海尊者身后之事,二是举行执鼎尊位更迭仪式。”
齐上年起身,悲痛欲绝,艰难出声道:“一切听凭掌门及三位尊者安排。”
释心挤在人群中,完全没想到一回清岳便会见到这样悲壮的场面。整个清岳境都笼罩在焚海殒灭的阴霾中,哭泣之声处处可闻。
过了一会,弟子们陆续散了,三尊者也都回了各部,只余齐上年和应央仍呆立在原地,望着焚海殒灭的地方出神。应央最先收起悲意,去扶齐上年:“走吧,师兄。”
这一声“师兄”已有近两百年未叫出口,喊出时仿佛带着两人幼年相识的情谊扑面而来。齐上年紧紧地抓住了应央的手:“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不应该这样……哪里错了……”
应央不语。焚海最后消逝的模样,分明是魔气蚀体而亡。当初焚海被奇虹打伤,魔气入体,药石罔效。为了救他,齐上年假称他闭关修炼,将他安置于此地,用法术使他沉睡,百年来一点点为他剥离魔气,若再有十几年,便可痊愈出关。怎会今日突然出关,并且带着如此浓烈的魔气而亡?这其中必有蹊跷。只是事实究竟如何,应央一时也不敢断言。
齐上年似是想到什么,猛地腾空离去。
释心与祈崆扶着应央回了天机山,天山殿内,岭北迈正在等候,一见着应央便急道:“刚才那场面我也不好多说,掌门,我一连派了九人去通知你,你怎的现在才回来,那些弟子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们都死在了路上……”应央顿了顿,“岭尊者这么急着找我是何事?”
岭北迈叹了口气:“原来如此。如此想来,一切也不是我多心了。何回虽是我的首座弟子,当初将他送入我门下的却是掌门,因为有掌门的嘱托,我悉心栽培他。然而这两个月他越来越不对劲,频繁地夜夜外出。我偷偷派人跟踪他,才发现他竟然是去了感悟崖。我觉得事有蹊跷,又不好声张,便派人通知掌门,哪知没等回来掌门,焚海尊者他就——这两者之间恐怕大有联系!”
听了岭北迈的话,其中关节不难想通,应央忙问道:“何回现在何处?”
“被我禁足在房中。”
“我们现在就过去。”应央身子突然一顿,竟是向前吐出一口血来,晕了过去。他伤重未愈又因焚海死于面前,悲意侵肺,身体终于撑不住。便有塔部的二弟子聂殊来禀报:“师傅,师尊,大事不好,齐师——齐尊者要杀何回!”
“什么!”岭北迈当即御剑离开,祈崆瞧着事态紧急,对释心道:“你留下来照顾师傅,我去看看。”说完匆匆跟着岭北迈离开。
释心手忙脚乱地将应央扶上床,喂了汤药,探了探他的脉息,虽虚弱却平稳规律,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只是何回那边……认出感悟崖就是何回那夜带她去的地方,她就猜到了一切。焚海死前身上的魔气重得几乎可以熏死她,可见这两个月,何回没少给他喂胸口血。焚海分明是受不住何回的魔血,爆体而亡。
她不禁想,若是何回第一次取胸口血时,她就告诉应央,让他早有防备,是不是便不会害得自己的师傅没了师傅?可这并不是她能控制的,她与何回之间的纠隔说不清楚,出卖他便是暴露自己。
只是他既然害了焚海,为何还不逃?不怕齐上年想通前后去找他算帐吗?释心随即想到一个可能,何回就是要让齐上年知道是他做的,他不逃也不躲,明明白白地嘲笑齐上年这百年来的心血都付之东流,他在向他报仇!
释心叹了口气,这些事本来就与她没有关系,何回最后结局怎样,都不是她能影响。但不知为何,她想到了颜不语被执行鞭刑后的模样,她救不了颜不语,也救不了何回吗?
她犹豫了,站起来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应央,御剑向典塔山飞去。
隔着远远的距离,她便看到被众人围攻满身是血的何回,他披头散发,戾气冲天,冲着执剑的齐上年癫狂地笑着:“你不是要取我的血喂他吗?来啊,取啊!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哈哈哈……你也体会到心痛了?每次你剖开我的胸膛,从我胸口取血时有没有想过我会多痛?我有多痛!在我十岁那岁,一切都变天了,对我呵护疼惜的哥哥变成了魔鬼,逼我吃下蚀骨丹,挖开我的胸膛取血后又把我放逐人间!这一百年,我就是一只喂养那个老不死的血牛……哈哈哈,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只有我被这么对待。直到后来我终于明白了!我是魔啊,我是一个魔!我为什么那么傻?那么努力地活着像个人?无论我多么努力,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魔!一个魔!”
齐上年无话,只招招往死里揍他,眼见何回如破败的布偶一样自半空摔到地面,毫无抵抗能力,释心再也看不下去了。趁着周围无人,猛地化出原身,黑色巨兽仰天长啸,一时间将现场众人全部震住。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