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鸿海四人踏着泥泞上来,耳听得前方传来一阵夜枭鸣叫,忽不见了徐寿辉等人踪迹。当下放缓脚步,一面行一面四下查看。
正行着,前方透出光亮。
四人寻光望去,只见六七丈外一株大树,树身上悬着一盏灯笼,灯笼下方吊着一只尺许大的木盒。
杨烽见状便要去取,被刘青田一把拽住。
屠鸿海道:“老四,沉住气,他们这番做作,肯定有鬼。”
杨烽道:“大哥,你说那里面会不会就盛着咱们的圣物?”
屠鸿海道:“老二,你怎么看?”
刘青田道:“不一定,但对方吃定咱们非取回圣物不可,这圈套再明显也得试试。”
杨烽忙道:“让我去,三位哥哥替我掠阵。”
褚子清冷声道:“若不是你粗心失落圣物,咱们也不至落得这等被动,你且退后,听大哥、二哥计较。”
杨烽面上一红,不再言语。
刘青田沉吟道:“圣物对我等来说,重逾泰山,对外人却是无用。咱们久在苗地,深居简出,又不曾与人结怨,他们八成是为了那本《操舟秘术》而来。大哥可曾收好?”
屠鸿海拍拍右肋,道:“贴肉藏着,放心。”
刘青田点点头,道:“咱们一路小心,想不到还是走漏了消息,眼下只好走一步说一步。今天我打头阵。”说着轻摇羽扇,徐步向那盏灯笼走去。刚进入一丈范围,左方树上机括一响,三支弩箭射来。
刘青田扇尾轻拨,将弩箭格开。便听右方树上也是机括响动,又有弩箭射来,紧跟着机括连响,四面箭如雨发。他右手挥舞羽扇,左手便去取木盒。
忽有一支弩箭挟着恶风向他手臂袭来。刘青田手臂一缩,“咔嚓”一声,弩箭正中木盒。那木盒从中裂开,里面空空如也。
刘青田叫道:“盒子是空的,往北面走。”
屠鸿海三人见他遇险,便飞身来救。不料还未抢到近前,迎面也是密密麻麻的弩箭射至,看情形暗中的弓箭手竟不下百人。此时听到刘青田呼喊,褚子清抽出长剑,杨烽取出护手双钩,一只递给屠鸿海,便向北面突围。
北面数十丈外是一片空地,多数弩箭射程不及。
三人冲到空地边,一脚踏落。忽觉身子一轻,齐齐下坠,原来竟踏进一个陷阱。
屠鸿海大喝一声,护手钩向后猛挥,正勾住陷阱边上的一截树枝。树枝虽软,但他稍一借力,左拳朝斜下方空劈一记,身子立时腾出陷阱之外。他反应奇快,脚未沾地,便扯下长衣,望褚、杨二人甩去。二人急忙抓住,屠鸿海手臂一抖,将二人拉了上来。
褚子清惊出了一身冷汗,点着火摺子,折了根树枝,一面试探一面前行。屠鸿海三个紧跟在他身后,全神戒备。
行了大约百余步,前方出现岔路。往左是一座废弃了的瓦窑,窑口黑洞洞,两旁泥胚堆得甚高,生满杂草。往右又是一片树林,林中隐隐有秋虫鸣叫。
屠鸿海指着右边树林,道:“走这面,老四,将你的宝贝放出来!”
杨烽一拍脑袋,叫道:“对啊,我真是笨!”说着抢在头里,从怀中取出一只麻布口袋,冲树林抖了两抖。只见一团绿光从袋中溢出,跟着四下飘飞,一点点散入林中,奇妙无比,竟是上百只萤火虫。
原来苗人最善驱虫,时常将许多毒虫关在一处,令其相互吞啮,以培育奇种异类。杨烽乃土生苗人,自也掌握了一套驱毒制毒的本事。但他不喜杀生,放着许多凶猛厉害的毒物不养,偏偏留了一批无甚用处的萤火虫。族人对此颇有微词,幸好他武艺高强,足可独当一面,才没招致更大的麻烦。
这批萤火虫一出,登时将林子照的一片碧绿。四人借着荧光,来到一座圆木搭成的浮桥前面。正待过桥,忽然对面射来一支火箭,落在河中,“腾”得将桥下一大段河流都点着了,却是水上飘着一层火油。
陈友谅领着一伙儿黑衣剑手,在河对面道:“此路不通!”
屠鸿海叫道:“姓徐的在哪?我们的圣物在哪?”
陈友谅冷笑道:“不在我这,放箭!”说着手一挥,身后数十名黑衣人弯弓搭箭,迎头便射。
屠鸿海大怒,却冲不过去,只好一边骂一边退。
且说徐寿辉躲在暗处,向手下吩咐几句,转头见沈珏正在把玩一只寒光闪闪的匕首,笑道:“喜欢就送你。”
沈珏眼睛一亮,道:“真的?那太好了,这把刀比我的锋利许多!”
徐寿辉道:“你也有一把?”
沈珏点点头,掏出自己切割苇草的那把小刀。
徐寿辉笑道:“这也算刀?我有一位好友,他随手锻造的一把菜刀,也比这只匕首好些,天亮后带你去见他。”
沈珏道:“徐大哥,我可不可以先回家收拾一些东西?”
徐寿辉奇道:“你有家?在哪儿?”
沈珏脸上一红,道:“其实就是一个山洞,离这儿不远,往北走一座废瓦窑附近。”
徐寿辉道:“那可真巧,回去收拾一下也不打紧。但现在不行,我得先拿到一件东西。”
沈珏不解道:“那四个人偷了你的东西?”
徐寿辉正色道:“是偷了咱们千千万万汉人的东西,要拿去送给元人,你说我能不能放过他们?”
沈珏小胸脯一挺,大声道:“那是决计不能的!”
他年纪虽幼,但生在北地,从小耳濡目染便是元人的残暴蛮横,对其愤恨之心早深入脑海。此刻听徐寿辉一问,不假思索便说了出来。
徐寿辉道:“没错,待会看大哥如何杀敌。怕吗?”
沈珏道:“不怕!”
徐寿辉拍拍他肩膀,道:“好兄弟。”又问起他过往经历,沈珏一一说了。
徐寿辉边听边叹气,道:“兄弟,你父母双亡,流离失所,也算是极命苦的。但像你一般,甚至更苦更惨的老百姓又岂能少了?元人不把咱们当人看,朝廷又只顾推行暴政,敲骨吸髓。照这样下去,老百姓的苦日子永远过不完。”
沈珏眉头紧锁,听得入神。
徐寿辉手臂从右至左一挥,道:“只有推翻这无道的统治,恢复咱们大汉河山,选一位德行兼备的人当皇帝,老百姓才能彻底过上好日子!”
沈珏问道:“哪里才有那样的人呢?”
徐寿辉正想答话,听见北方岔路口一阵脚步匆乱,连忙“嘘”了一声,扒开树叶朝前观望,正见屠鸿海等铩羽而归。
只听几人破口大骂,当然是“卑鄙懦夫”、“阴险小人”云云。
徐寿辉暗暗好笑,指着前方对沈珏道:“你看那些萤火虫好不好玩?”
沈珏道:“我用弹弓打两只下来。”
徐寿辉道:“打下来就活不成了,不如用手捉,你在这儿等着。”说着从身旁取过一只木盒,起身朝屠鸿海四人走了过去。
四人一见是他,登时怒气勃发。
褚子清长剑一摆,便要上前厮杀。不料身形甫起,又是一支劲箭射来,闪电般钉在脚下,箭尾颤抖不已。当下不敢再动,隔远叫道:“姓徐的,有种便跟爷爷真刀真枪干上一场,只在暗中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徐寿辉道:“多番冒犯,实非所愿。只是四位身上的一件物事,对徐某来说干系甚大。若蒙见赐,必当拱手献上贵族圣物,我等弟兄亦齐感大德。”
褚子清道:“什么物事?”
徐寿辉道:“便是那本《操舟秘术》。”
褚子清道:“你倒说得轻巧,此等重宝焉能给你?本族圣物虽然珍贵,但你拿了便拿了,我们拼着回去受罚便是。若将那本秘术给你,你等图谋不轨,叛乱造反,岂不是天大的麻烦。”
徐寿辉道:“朝廷昏庸,掌权者尽是尸餐素位之徒,搅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堂堂七尺男儿,不思仗剑济世,解黎庶疾苦,反一意谄媚,可谓愚顽之至。”
褚子清干笑两声,无言以对。
屠鸿海道:“我弟兄只是奉命行事,其他一概不理。但若能拿回圣物,阁下有什么其他条件,尽可以讲来,绝不让你吃亏便是。”
徐寿辉道:“但求秘术,别无他愿。”
杨烽在一旁沉不住气,道:“大哥,圣物我不要了!大不了回去闯一闯万虫溶洞便是,咱们这就下山罢!”
屠鸿海一皱眉,暗责自己愚蠢,早知如此,应当在曹府发难,无论如何将二人截下,何愁圣物拿不回来?此时被对方占了先机,伏下人手,再硬夺便毫无把握。只好叹了口气,道:“老四,闯那万虫洞也不见得一定是坏事,走吧。”
杨烽点了点头。
褚子清冲徐寿辉大声道:“朋友,让路吧!东西我们不要了,只不过还请赏下万儿来,日后哥几个遇着,也好多亲近。”
徐寿辉冷哼一声,道:“你们宁可圣物不要,也不肯交出那本书?”
屠鸿海一言不发,回身便走。
徐寿辉道:“且慢。徐某无意中捡到这件物事,原未想以此要挟,接住了!”手臂一振,竟将那只木盒掷了过来。
褚子清又惊又喜,一把接住,小心翼翼打开,里面果然便是那一尊怪石像,转身交给屠鸿海。
屠鸿海仔细端详,确是本族圣物无疑,还道徐寿辉改了心意,抱拳道:“阁下盛情,我兄弟日后必有答报。”
徐寿辉一摆手,喝道:“不必!徐某要的是秘术,四位既然不肯交换,那尊石像在不在徐某手中又有多大分别?眼下只好凭借地势,明抢便是。”说罢双掌互击三下,声音未落,便从身后树林中又涌出数十人来,一个个手持刀剑,杀气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