骅幼慈只觉一阵眩晕,仿佛天地都颠倒了,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脑子里一片片的空白,身体一层层的滚烫,心一阵阵的颤栗。这样的一个吻,已经令她的大脑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她只能感觉到,这个男人温润的舌尖热烈的游弋在她的唇齿之间。那些无数个夜晚的梦境里曾出现过的场景,一幕一幕如电影般在她的脑海划过,她看见那个青春年少的自己,曾经是多么的渴望着这个男人这样霸道的一吻!如今,梦境成真了。可她呢?除了眩晕之外,却感到锥心刺骨的痛在心底蔓延。
男人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了,他狂热的亲吻着这个令他又爱又恨的女人,任凭自己的身与心被那熊熊烈火炽热的燃烧着,他多么想一把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然后真正的“占有”她。可是,他知道,他还是不能,或许是不忍亵渎她,或许是害怕彻底失去她……
他的唇终于划过她的耳际,却不停的在她的颈部摩挲,她就这么任由他吻着自己,抱着自己,却无力反抗,也不想反抗。或许她也知道,他不会真正“侵犯”她。却听他沉重的鼻音在她耳畔道:“是不是我霸王硬上弓,就可以拥有你?”
她在他怀里轻轻的摇了摇头,艰难的道:“如果占有我,能够让你开心,我不会拒绝你。但是,即使那样,我们也还是不能在一起!如果彼此占有会让我们更痛苦,而不是更快乐,那又是何必呢?”
倪奕鹤仿佛感到自己身上的热浪渐渐的褪去,女人温柔的伏在自己怀里,却仍然坚定而清晰的告诉了他那个答案!他和素娥都输了,他终于深刻的明白,他可以征服她的身体,却征服不了她倔强的灵魂,以及那灵魂里面高贵而坚定的信仰!
他慢慢的放开了她,颓然的跌坐在椅子上。不禁曲着身子,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抱头,却把自己的脸深深的埋了下去。骅幼慈看见他那十根白皙而修长的手指,被他插进头发里,不停的搅动着,揪扯着那发根,背部却一阵阵的抽搐了起来。她的心此时此刻早已碎成了片片,眼泪如同两股小溪一般,奔腾而下。她上前来,一把将他的头揽进自己怀里,呜咽着道:“如果你真的那么想要我,我就给你!”
倪奕鹤抬起头来,双臂紧紧缠住她的腰,将自己的脸整个儿埋进她的怀里,他的背抽搐的愈加厉害了,却使劲儿摇了摇头,断断续续的道:“如果我……只是想占有你,你早就是我的了……或许……我真的太晚了……如果初中那年,我就要了你,也许就不会有今天了!”
没想到,“初中”两个字竟如同一颗子弹般,直接射穿了她的胸膛,她的心顿时蜷缩了起来,那种痛只一瞬间便弥漫了全身上下每一处细胞,却又随着呼吸一牵一牵的痛,层层叠叠,绵延不绝……
他终于放开了她,站起身来,径自走到窗边,深深呼了几口气。他透过玻璃,望着那马路上来往川息的车辆,以及那熙熙攘攘的人群,心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骅幼慈站在原地,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影,眼泪似乎已经流得干了,心亦痛得麻木了。渐渐的,她却也已经模糊了,这样的坚持,究竟是对还是错?
过了许久,他终于转过身来,重新凝视着她,一字一句的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竟然让你这样坚持?那个所谓‘成佛’,真的就这么吸引你吗?”
骅幼慈也凝望着他,她的心亦渐渐恢复了知觉,重新在她的胸膛里跳动。她望着他的眼睛,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回答道:“当有一天,我们的爱随着这个生命一起死去的时候,你就会相信,我今天的坚持是对的。我要的,是那个‘永恒’……”
他深深的看着她,又道:“这难道不是一种执着吗?这样的执着,能够帮助你抵达你所追求的那个‘永恒’吗?”
她继续回答着他的问题:“执着于恶是堕落的因,执着于善却是成就的因。在追求真理的路上,光明会逐渐照破黑暗,无明就离开了。无明离开,智慧升起,最初的那个‘执障’便会如同积雪被太阳所融化,一切诸法如梦幻泡影的真理真相,就会在你的境界中升起。但是,如果没有起初对善的执着,你便不可能守得云开见月明,这才是因果相继的道理!”
倪奕鹤深深的望着她,他的灵魂不禁被她这番话深深的撼动着。他久久的思索着她刚才所说的那一字一句,却似乎感觉那些绑缚於他心上的细丝竟一根根的松动了,直到慢慢的松了绑,解了扣,渐渐的消退了下去,却是不知退去了哪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从窗边走了过来,重新站在她的面前,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她那一头乌黑的秀发,喃喃的道:“你的这种智慧,可能才是令我深深爱上你的原因。但是,恰恰也就是这种智慧,让我不能拥有你……今天是你给我上了一课,这一课上得我心力交瘁。我想,我需要一点时间慢慢的消化,我真的累了!”
骅幼慈将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静静的看着他,温柔的道:“你累了,那就好好休息。我只想告诉你,只要你愿意,我永远都在这里,不会离开你,也不会离开他,离开任何一个我爱的人……”说罢,便放下他的手,拿起自己的外套,转身向门边走去。
当她打开门,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听他忽然道:“等一下。”当她回过头来,却见他将那把她背过来的琴,重新放进琴囊里,系好了带子,稍稍整理了一下。却又从书桌上拿起一个金色刺绣绸布包裹,走到她身边,一面将琴往她肩上背了,一面说道:“这把‘清泉龙吟’,从第一天你弹它的时候,它就已经是你的了。以后,不要再说是问我借的。也永远不要冷落了它。”
骅幼慈不禁点了点头,却见他又将手中那个包裹递在她手里,继续道:“这个是我们的‘回忆’,你把它带走吧,然后随便你怎么处置。如果‘成佛’真的如你所说,可以永恒的话,我答应你,我会和你一起去试试看。”
骅幼慈感到自己的心仿佛有一阵一阵的暖流通过,她紧紧握着那个漂亮的包裹,虽然她不知道那里面究竟是什么,可是听到他的这几句话,她忽然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骅幼慈坐在计程车后座上,腿上平放着那把“清泉龙吟”,手中却紧握着那个漂亮的绸布包裹。不知怎的,她竟有些不敢打开这个包裹,她感觉里面是一本书,或者是一个笔记本之类的东西,她知道这本“东西”跟他与她的故事有关。
她的心仍然一阵一阵的抽搐着,握着的仿佛是一把开启“回忆之门”的钥匙,她真的害怕,那“回忆之门”一旦开启,她的心是否真的能够承受?她真的像自己想象中那么勇敢和坚定吗?如果那些被压抑在心底的对他的爱,果真如洪水般决堤的时候,她还能够屹立不倒,不被吞噬吗?虽然在他面前的时候,她坚守住了阵地,可现在,当她独自面对自己时,却早已没了把握……
回到家时,陆涛却不在家里。李妈摆饭伺候她吃了,却见她神色恍惚,也不敢多问。只得任她胡乱吃了几口便独自上楼进了书房。来到书房,她将古琴从琴囊里取了出来了,端放在琴桌之上。她的手轻轻的抚摸着这把已经跟她朝夕相处了大半年的琴,从岳山到琴弦,再到琴身,每抚过一处,脑海里便浮现出与他一同学琴、弹琴、品茗、谈心的点点滴滴。
那些画面如同影片一般在她的心底缓缓流动,从前世到今生,从十年前到十年后,从梦里到梦外。一幕接着一幕,仿佛整个世界都充满了他与她的身影。她开始拨弄琴弦,一曲《忆故人》在她指尖悠悠荡荡的响了起来,泪珠儿也沿着她那美丽的脸庞缓缓的落下,滴在琴弦之上,发出一阵阵微弱的叹息……
天早已黑尽了。不知是夜里几点,也不知陆涛回没回家。骅幼慈只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与世隔绝。她终于停止了抚琴,重新坐到书桌旁的皮椅上,望着一直端放在桌面上的那个包裹,她的心又开始突突的跳了起来。她终于颤抖着双手,拿起那个包裹来,慢慢的解开上面系着的红绸带,再将那绸布一层一层的掀开来。
终于,一个泛黄的数学练习本出现在她眼前。望着那封皮上赫然写着的:“初三(2)班倪奕鹤”几个字,她已经彻底呆住了。待她轻轻翻开封皮,那一行行龙飞凤舞的文字映入她的眼帘时,她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那一字一句就这么密密麻麻的占据了她的心。那些回忆果然如滔滔洪水瞬间将她吞没,她只觉得自己渺小的身躯被裹挟在那惊涛骇浪之中,浮浮沉沉,沉沉浮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