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席,两人从饭店出来上了车。倪奕鹤驾车,骅幼慈坐在副驾驶却一路想着心事。倪奕鹤见她一直不语,便道:“怎么了?好像有点儿不高兴嘛。”
骅幼慈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我为什么不高兴?”倪奕鹤道:“没有就好。那我送你到哪儿?你说。”
骅幼慈不禁又看了他一眼,却不答。倪奕鹤等了半晌,却笑道:“你不说我就开回家了哦!”
骅幼慈这才说了自己家的地址,说罢,却听倪奕鹤笑道:“我一直纳闷,你为什么就不肯让我送你回家呢?”
骅幼慈道:“因为怕我老公误会。”倪奕鹤道:“误会?误会什么?今儿我那些朋友不都误会了吗?”骅幼慈道:“那你刚才干嘛不给他们解释清楚?”
倪奕鹤侧头看了她一眼,微笑道:“你觉得有必要解释吗?跟那些不相干的人……那你呢?你为什么怕你老公误会?难道你不可以有异性朋友吗?”骅幼慈不禁又红了红脸,却默默的看着窗外没有回答他。
车子在陆涛家别墅小区门口停了下来,倪奕鹤道:“走进去远不远?”骅幼慈摇摇头,道:“不远。”倪奕鹤道:“那我就送你到这儿,就不进去了。你想避嫌,我尊重你。”
骅幼慈回头望着他,轻声道:“奕鹤,对不起,我……”倪奕鹤看着她一脸的愧色却笑道:“去吧,你没有对不起我,只是不要对不起你自己的心就行了!”
听到这句话,骅幼慈的心仿佛被狠狠的撞了一下。她连忙开门下了车,又从车后座抱了琴下来,关上车门,两人隔着车窗互相望着,挥了挥手,倪奕鹤便驾车离去了。
骅幼慈抱着古琴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车远去,一直到看不见踪影了方才转过身来朝家走去。她一面踱步慢行,一面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想起席间众人的笑声,想起他望着她的眼神,她的心不禁泛起阵阵涟漪,双颊竟越发的烧了起来。
进得门来,只见李妈正在收拾茶几擦地,见她回来连忙道:“小慈,你终于回来了?陆涛一直打你电话打不通,正着急呢!”说着,便见陆涛从楼上书房出来,站在二楼看着她,道:“你电话怎么打不通啊?”
骅幼慈这才回过神来,道:“哦,我电话可能是没电了,这段时间电池好像出了点毛病,差不多只能顶半天就没电了。”正说着,却见好似有客人来过,便向李妈问道:“家里刚才有客人吗?”李妈道:“是啊,刚才你芬姨来坐了半天了,本来说想等你回来聊聊天儿,可左等右等不见你回来,她就先回去了。”
骅幼慈“哦”了一声,便背着古琴转身上了楼。陆涛站在楼梯口迎着她,却见她双颊绯红,神色有些异样,便问道:“你怎么了?喝酒了吗?脸这么红?”
骅幼慈对他笑笑,一面往书房里走,一面道:“晚上和几个朋友一起吃饭,聊天聊得开心,可能有点儿兴奋。”
陆涛跟着她走进书房,转身关上门,见她轻轻将古琴放在窗边的琴桌上,便道:“今天我跟卢剑碰了个面,明天是小芮的忌日,他约我们一起去扫墓。”
骅幼慈这才抬头看着他道:“对哦,差点儿忘记了,又过了一年了。明天约了什么时候去?”陆涛一面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那张古琴,一面道:“跟卢剑约了明天十点。……你这琴现在弹得怎么样了?抚一曲我欣赏欣赏!”骅幼慈抬眼看了看他,笑道:“好啊,那我弹琴你泡茶。”
陆涛坐在沙发上用骅幼慈的紫砂壶泡着茶,一面听她缓缓抚着一曲《良宵引》。银白色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正好洒在骅幼慈的琴上。只见她气度安闲,一双白皙而纤细的手在月光下且吟且猱,退退复进进,琴声悠然而至,缥缈静谧。
陆涛不禁听得醉了,一曲抚罢,过了许久仍觉余音在耳。他不禁轻拍双手,赞道:“好听!这样的月色之下,你这一曲《良宵引》真是太应景了!”
骅幼慈抬头对他轻轻一笑,却道:“上茶!”陆涛便捧了一杯刚泡好的普洱茶递了上来。却听他道:“再来一曲呗,让我再享受享受!”骅幼慈喝了一杯茶,笑道:“想听什么曲子呢?”陆涛想了想道:“来一首连弹带唱的,你拿手的!”
骅幼慈低头想了想,紧了五弦,便抬起手来一面抚琴一面唱道:“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已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倚斜栏。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骅幼慈一面唱着,心下却仿佛浮现出当年唐婉与陆游痴缠诀别的一幕又一幕,那生死离别之苦,相爱却无法相守之痛,此时此刻却触动了她心底最深处的记忆——那些关于青春与爱情的记忆。这些记忆里有倪奕鹤,有祁铭寓,也有眼前这个正守着她的男人。她且弹且唱,却浑然不觉泪水早已满腮。
琴声与歌声终于悠然而止,她却陷在自己的觉受里难以抽离,泪水仍然不停的流着。陆涛站在窗边,就这么默然的看着她,而他的心却早已跟着隐隐作痛了起来。
过了许久,骅幼慈方才渐渐的平静下来,抬起头来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男人,猛然间,四目相交的那一刹那,她仿佛看见了他眼底的落寞与哀伤。过了一会儿,却听他轻声道:“你……在思念一个人……”
骅幼慈怔怔的望着他,眼泪仍然一滴又一滴的沿着脸庞滚落下来。她无言以对。过了良久,又听他幽然开口道:“你心里,藏了一个人,但不是我……”说罢,只见他缓缓从她跟前掠过,将手中的茶杯往那书桌上一放,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书房。骅幼慈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外,心却彻底碎了满地……
第二日一早,两人各自吃了早饭,收拾齐备了便一前一后的出了门。陆涛先上了车,却也不招呼她,只是启动了车子等着。骅幼慈便默默的打开后座的车门上了车。
十点左右,两人便到达了叶之芮安葬的墓地。陆涛将车子停好,骅幼慈率先下了车,并从车后备箱内拿了一些水果及点心出来,还有一束鲜花。拿完东西,便径直往墓地走去。
陆涛戴了一副墨镜,跟在她后面走着却也不发一言。终于到了小芮的墓前,骅幼慈将带来的水果和点心装好盘摆好,又将一束鲜花放在她的墓碑旁边。
两人一前一后的站着,默默的看着墓碑上小芮那张头戴博士帽的照片。正在这时,忽见一男一女也朝这边走来,两人回头看时,正是卢剑和一名女子。待他们走近前来,两人方才看清,那女孩原来不是别人,正是小芮的学生方菱。骅幼慈见他俩那模样,心下已猜到了八九分,便招呼道:“卢剑,方菱,你们好!”
卢剑微笑着对两人点点头,道:“你好,幼慈。”方菱却笑道:“骅姐,你记性可真好,还记得我的名字呢?”骅幼慈笑道:“怎么可能忘记?”说着,便来回打量了两人一番,又道:“你们这是……”卢剑笑着拉过方菱的手,道:“我们……已经在一起了!”骅幼慈笑道:“恭喜恭喜!果然是缘分!”说罢,便转身望着小芮的墓碑,轻声说道:“小芮!我们来看你了!你瞧,卢剑和方菱,他们俩在一起了!小芮,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方菱将手中捧着的一束百合花放在墓碑前,听她道:“芮姐。已经两年了,你现在还好吗?我知道,你心里最惦记的其实就是卢剑,我答应你,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他的!如果你在天有灵,希望你能祝福我们!”
这时,却听陆涛道:“姐,你在天上好好的。如果想我了,就托梦给我,或者托梦给妈,我和爸妈永远都是你的亲人!你一点都不孤单……”骅幼慈心下一冷,她知道,他是故意不提她的。
四人在墓前鞠了躬,卢剑拍了拍陆涛的肩膀,道:“如果小芮还在的话,我可能就是你姐夫了!真没想到啊,这绕来绕去,小芮竟然就是你的亲生姐姐!”陆涛却道:“还是你幸福啊,我姐到死心里头都只有你一个人……”说罢,便独自转身走了。
听到这话,又见他独自头也不回的走了,卢剑和方菱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便回头看着骅幼慈。却见她呆呆的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眼眶却似有些红润。
方菱上前挽了她的手臂,道:“骅姐,你们是不是吵架了?”骅幼慈不语,却回头又看了看小芮,两滴眼泪便忍不住掉了下来。卢剑见状,便笑道:“嗨,陆涛这小子,生气也不过三分钟,崩理他,一会儿就好了!”说罢,三人也一起走了出来。
方菱挽着骅幼慈一齐走到了停车场,却见陆涛独自站在一棵大树边上抽着烟。陆涛从来不抽烟的,看见他独自站在树下抽烟的背影,骅幼慈不觉心下又感到一阵阵的疼痛。
卢剑看了她一眼,便走到陆涛身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却见陆涛转过身,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来,递了一只给卢剑,又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了,两人便一边抽烟一边聊了起来。
这边,方菱挽着骅幼慈,远远的瞧着那两个男人勾肩搭背的抽烟聊天。方菱道:“奇怪,卢剑不是不抽烟吗?”骅幼慈轻声道:“陆涛平时也不抽烟!”
方菱看了看她,笑道:“男人真是奇怪的动物。记得我们上基础心理学的时候,我的老师曾说了一句话,他说为什么女人平均寿命比男人长呢?那是因为女人会懂得适当的宣泄自己的情绪,不高兴了会哭,会诉苦,这样一来就缓解了心理压力。可男人不会,你瞧,男人不高兴了,就是抽烟解愁,老这么憋着不生病才怪!”
过了一会儿,却见两人丢掉烟蒂,用脚捻灭了,便有说有笑的朝这边走来。待走近前来,却听卢剑道:“我们商量好了,今儿带你们去一个好地方玩儿去!包管你俩喜欢!”
骅幼慈没有答话,只是望着陆涛,而他却有意避开她的目光,看着别处。只听方菱道:“哦?那是什么好地方啊?”卢剑对她眨眨眼,笑道:“待会儿你们就知道了!走吧,幼慈,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