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骅幼慈提到母亲便忍不住掉眼泪,张佑芸轻轻叹了口气,却听余婷婷道:“姨妈呀,就是太要强,太要面子了,在外面跟外人要强,在家里跟你面前要强,其实这样的性格心里最苦了,因为她越是要强就越是苦自己,为难自己。可是她不明白这个道理啊,姐,其实我挺能理解你的感受的,姨妈的确是可怜,可是她放不下自己的痛苦,就会抱着那个痛苦来折磨身边所有的人。这也是悲哀啊!”
张佑芸叹了口气道:“唉,要我说啊,也都是时代害的,你们读了这么多书,明白这么多道理,我们却什么都不懂,你说你妈要强也好,抱着痛苦不放也罢,其实都是那个时代和那些经历造成的,她也不想那样啊,可是自己也没有办法。你就说我吧,虽然我们家要热闹些,我跟你姨父这一辈子也就这么过来了,可你说难道我心里不苦啊?你姨父又是个吃干饭不拉屎的,抚养两个孩子上学、给你哥安排工作走后门,家里的这些人情来往,哪一样开销不是我去挣?要靠你爹,一家人早就喝西北风去了。可我这些苦又能给谁倒去?还不是自己扛着?好在现在你们两兄妹好歹也算成人了,你哥也有了自己的家,可他那点工资也还是入不敷出,也不知道将来怎么个算计!只有你,婷婷,妈全部的希望都只能寄托在你身上了,当初支持你考这个电影学院,妈确实也欠了人家一屁股债,可是妈不后悔,为了你都值得。将来也不是要你多大的成就,只要你能把自己的事业经营好,以后跟你姐一样,嫁个好老公。至于我们就不要你管了,我们自己也有养老金、医疗保险,吃穿也不愁花销,只是希望你如果有富余的时候还是帮衬一下你哥,将来如果他实在混不下去的时候,有机会也扶持他一把,其他的我也就没什么要求了!”
余婷婷听得母亲这一席话,轻轻叹了一口气,只默默的点了点头。骅幼慈道:“姨妈,那你们就先早点儿睡吧,明天还要赶飞机。回去还要麻烦你跑一趟我家,给我爸妈带的东西都交给我妈,让我妈去看我爸的时候带去给他就行了!”张佑芸连连点头道:“唉唉,好的,你放心吧。你爸那边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和你妈也时不时的会过去看看他,你现在帮他找的那家老年公寓条件都还不错,院长人也好,我和你妈上次去看他时感觉他比原来精神多了。”提到自己的父亲,骅幼慈实在忍不住嘴角一撇,眼泪就掉了下来。张佑芸连忙将她楼进怀里,嘴里儿啊仔的唤着,三人便哭作了一团……
张佑芸回去一个多星期以来,骅幼慈马不停蹄的为三周后的舍利展忙碌着。晚上还要学习《菩提道》、读《灯论》,夜里写作至凌晨三、四点,几乎每天只有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可整个人看上去仍然神采奕奕,精神抖擞。
这日,骅幼慈正在梵悦会所与工作人员讨论舍利展现场的布场方案,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她拿起来一看,是母亲打来的。她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接起电话来,却听母亲的声音道:“喂,你现在在哪儿呢?”骅幼慈道:“我在上班呢!怎么了?”张佑芬道:“你爸又出事儿了……”
骅幼慈一听,只觉头皮一阵发麻,整个人顿时紧张了起来,急切的问道:“他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张佑芬道:“他的右腿整个肿起来,化脓了,都已经好几个月了。起初大家都没在意,以为过几天就会好,可是现在都已经开始溃烂了,还引起了低烧,医生说如果再这样下去不见好转的话,这腿搞不好要据掉,说不定还会影响到心脏,反正很严重就是了。人家老年公寓这边现在也没办法带他天天往医院跑,又请不到医生去帮他看病……”
骅幼慈感觉自己的脑袋内一阵一阵的嗡嗡声,眼泪哗哗的就掉了下来,她拼命忍着哭泣不愿让母亲听出来,张佑芬听见没动静,便在电话里“喂喂”了几声,骅幼慈方才哽咽着道:“妈,我明后天就订机票回来一趟,带我爸去看病。”张佑芬道:“唔……那你的工作怎么办?”骅幼慈道:“没事儿,我会安排好的,请几天假没问题……妈……谢谢您……”张佑芬似乎从来没有听到过女儿对自己如此的轻言细语,在电话那头也沉默了,过了许久才听她带着浓重的鼻音道:“那你自己安排好时间,就这样,我挂了……”
晚上回到家,骅幼慈刚做好饭陆涛就回来了。两人一边上桌吃饭,骅幼慈一边将今天母亲电话里说的情况告诉了陆涛。陆涛听罢,说道:“那后天我跟你一块儿回去,待会儿就去订票。”骅幼慈感激的望着他,道:“那你请得出假吗?”陆涛道:“没问题,我又不是公司的顶梁柱,缺了我不能转。就这么定了,这种事儿家里没个男人怎么办得成,一家子老弱妇孺的……”骅幼慈低下头扒饭,眼泪却已经滴了下来,陆涛放下碗筷,走到她身边,将她的头揽进自己怀里,骅幼慈伸出手紧紧抱住他的腰,哭道:“陆涛,谢谢你……”
第二日,骅幼慈将各项工作安排妥帖了,跟冯立程和祝容芳均告了假。隔日早上十点的班机,便飞往云南昆明了。两个半小时后,骅幼慈与陆涛便抵达了这座四季如春的城市。两人从机场打的径直来到了张佑芬的家。到达门口,只见张佑芬穿了一身家常的碎花家居服,笑吟吟的站在门口迎接两人,一照面,陆涛便喊了一声:“妈……”
张佑芬笑逐颜开的连忙将两人让进屋来,骅幼慈进得门来便看见吕伯正坐在沙发上,头发好似比上次见时白了许多。她微笑着上前来招呼了一声:“吕伯伯,我们回来了!”却见吕伯抬头对两人笑了笑,抄着方言道:“回来了?坐飞机多久时间啊?”骅幼慈道:“两个半小时就到了,很快。陆涛,快来,这是我继父,吕伯伯,这是陆涛!”
陆涛心里踌躇了一下是不是该喊“爸”,后转念一想骅幼慈都叫伯,若忽然喊“爸”岂不奇怪,于是便笑道:“吕伯伯,您好!”吕伯也对他笑道:“你好!”骅幼慈又问道:“姐姐呢?去上班了吗?”吕伯道:“她出差去了,个把星期才回得来。”骅幼慈“哦”了一声。
打过招呼,两人便一同将行李搬到客房,一边整理着行李,一边听张佑芬站在门口说道:“你们中午还没吃饭吧?我饭菜都在火上礃着呢,先吃完再收拾吧!”骅幼慈高兴的放下手里的行李箱,拉起陆涛来道:“走走,先吃饭去,好久没吃到我妈烧的家乡菜了!”说着两人便一同去客厅吃饭,吕伯却回房间午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