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人事调令正式发布。肖德全被免去中国大陆地区总经理的职务,由美国总部指派高驭龙任中国大陆地区副总裁,即日生效。
Simon抵达上海的那天,特别指定由市场总监骅幼慈亲自接机。飞机到达上海虹桥机场已经是凌晨2点。初秋的上海,白昼里虽然仍旧艳阳高照,夜间却已透出阵阵凉意。
因为班机的时间太晚,骅幼慈没有让公司的司机跟着,便独自一个人开了公司的车来接机。在到达出口处,骅幼慈高举着一张写着Simon中英文名字的纸,等待着自己新上司的出现。人流陆陆续续的涌出来,直到最后几个年轻人稀稀拉拉出来的时候,骅幼慈还是没看到貌似新总裁的人出现。抬手看看表,已经半个小时过去了,难道出了什么状况吗?
这时,正巧有一位看上去十分帅气又年轻的男子朝这边走来,骅幼慈赶紧手一挥,用一口流利的英语问道:“对不起,先生,请问您搭乘的是从NewYork过来的航班吗?”这位帅气的外籍男士微微一笑,点头道:“YES。”骅幼慈又道:“那请问你后面还有人吗?我意思是说你有没有看见一位先生,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一直没有出来?你知道吗?”帅气男摇摇头,仍然保持着微笑道:“据我所知,应该没有,我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你在等人吗?美丽的女士?”
骅幼慈略显焦急的道:“是啊,是这一班机啊,可是怎么没有人。”那男士道:“你不认识你要接的人?”骅幼慈道:“你怎么知道?”男士笑道:“很简单,因为我看见你举着牌子。”
骅幼慈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牌子,道:“哦,是啊。我是来接我们公司新任总裁的,我们没见过面。那谢谢你了,先生,我想我应该去服务台查一查航班乘客信息,谢谢,再见。”
骅幼慈正欲转身离开,却忽然听见这位帅气男士说了句中文:“你就是骅幼慈小姐吗?”骅幼慈一听这句话,惊讶的睁大了眼睛,道:“原来您就是高总裁啊!噢!真对不起,原来就是您啊!”却见Simon朝她露出一个恶作剧般的笑容。
Simon的公寓正巧与骅幼慈租的公寓同一个区,相距不到10公里。骅幼慈驱车先送Simon回寓所。一路上,两人交流的十分愉快。Simon笑道:“你是不是把我想象成一个老头子啊?我这长相难道不能是总裁吗?”
骅幼慈笑道:“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说实话,听到肖总跟我介绍您的资历的时候,在我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就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严肃持重的中年老男人形象。虽说您有一半的中国血统,但毕竟不是在中国土生土长的,却没想到您居然这么年轻,还有这么东方的一张脸。”
Simon说:“小慈——噢,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你,OK?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可以吗?”骅幼慈说:“当然,高总您请说,不必对您的下属这么客气的。”Simon说:“我想请你称呼我的时候还是把那个‘您’字改回去,还有以后都叫我Simon好吗?”骅幼慈笑着轻轻点了点头,说:“好的,高总——噢,好的Simon。呵呵。”
Simon的上任,确实在PD公司内部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有些跟随肖总多年的中级管理层,难免会有些不适应。上上下下的员工都没有料到这次美国派来的副总裁居然是这么年轻又帅气的法国男人。面对这位经常穿着休闲服上班的高副总裁,公司里似乎立刻分成了两派,一派以骅幼慈为首,绝大部分的女性员工加上一些年轻的男性员工,力挺新总裁。
而另一派则以销售部经理吴志宇为首,大部分由中青年男性员工为主,却有些不买新总裁的账。表面上大家都相安无事,却暗地里等着瞧这位新总裁的本事。
PD公司历来就是一个论资排辈、且以销售业务部门为重心的公司,这次公司内部的大换血,先是骅幼慈被破格提拔,后又来了一位年轻的副总裁变成了掌舵人,难免让这些在PD公司呕心沥血打拼了多年的铁血战士心生不平。其中以销售部经理吴志宇最为明显。
他在公司打拼了十年,十年如一日,默默的从一个小小业务员做到销售部经理的位置,权利地位仅次于营销总监,着实不容易。更可气的是,这次“完美七日”的计划他也只是奉“上面”的旨意办事,没想到不但没让骅幼慈走人,反而助她连升两级,现在地位已经在他之上了。
虽然以往他与骅幼慈并无过节,但这次事态如此发展,不能不让他内心充满了不平和恼怒。他始终也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现在这样,除了认定一定是骅幼慈耍了什么“手段”外,实在没有别的解释。因此,他内心对于骅幼慈除了鄙夷还是鄙夷。现在新任总裁与她关系又如此近,更增添了他的不满和各种关于潜规则的幻想和猜测。
这天,开完周例会后,Simon约骅幼慈晚上一起加班,商议事情。PD公司上海总部坐落在浦东一座高档写字楼的33层,晚上可透过落地玻璃俯视东方明珠及黄浦江的美丽夜景。
Simon和骅幼慈点了必胜客作为夜宵。两人一边吃着披萨,一边讨论着正在秘密策划中的“拯救计划”,他们为这个计划取了个代号,叫做“飞鹰A计划”。意思是要让公司像老鹰一样,通过这次的自我蜕变获得重生。
Simon一边吃着披萨,一边说:“政府那边的公关我们还是不能彻底放弃,只是我们得要重新制定目标,原来的思路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事实证明成效不大。这中间其实说到底还是‘利益链’在驱动,而我们输就输在外资企业的身份上,如果我们是本土企业或者中外合资企业,可能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骅幼慈道:“现在政府部门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不论我们如何保证和补救,质监局都不肯松口,你刚才说的是本质,但这就是我们的出身,改变不了啊。这么说来,难道我们就真的无路可走了吗?哪怕我们现在去找一家国企来合并,那也来不及啊。”
Simon继续分析道:“其实,这次我们的样品被检测到的所谓致癌物质含量,在国外化妆品行业中并不超标,这次国内的新国标一公布,是因我们还来不及调整产品成分,才造成今天这样的事件。所以,如果我们继续在公关环节做文章的同时,在公益事业方面提高曝光率,提升公司的社会品牌形象,增强消费者信心和好感,这可能是一条思路。”
骅幼慈道:“你说的没错。我也这么想,但是,我们还是得面对一个更棘手的情况。那就是下个月初,新闻就会开始曝光,虽然我们通过各个途径尽量影响媒体在曝光中的措辞,但效果想必收效甚微,我们也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一旦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可能会面临的情况有三个方面:第一就是对公司内部员工所造成的影响,我们可能会流失掉一批管理层的人才。第二是对供应商的影响,我们需要面临的是资金上的问题。最后才是消费者的反应,我们的销量肯定会大幅度下滑,可能还会被迫在很多商场下架,或者撤柜。所以,我觉得当务之急我们需要在这三个方面都做好足够充分的准备,以增强我们抗风险的能力。等这一波浪潮过去以后,我们再来详细考虑公关和公益的计划。”
Simon点点头,道:“你说的对,这个是目前最棘手的,因为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这样,就你刚才提的这三个问题,我们分别去草拟一份大致的计划,把指导思想和战略步骤都列一下,然后我们再碰个头,一天时间,够吗?”骅幼慈道:“足够了。”
骅幼慈收拾好桌上的餐具和垃圾,两人一同走出了办公室。自从Simon到任以后,两人一直配合默契,由于两人寓所又距离较近,所以骅幼慈自然而然的当起了Simon的司机。早上驱车顺路接上Simon,晚上加班后再将他送回家。
两人的这种“亲密”,立刻引发了公司上上下下的各种幻想,而两人心里因为都有一份对公司的责任和使命,遂都不太在意这些办公室里的流言蜚语,只要在不影响工作的情况下,就任他们去吧。
回家的路上,骅幼慈显得有些疲惫,Simon有些抱歉的道:“我想我还是抽空去换个中国驾照吧。不然天天让你半夜开车,真是太辛苦了。”Simon这话说的诚恳,骅幼慈却莞尔一笑,道:“算了,不劳您大驾,您开车我可不敢坐,不是怕你技术不好,是身份问题,你懂的。虽说你们外国人可能不太兴这一套,但在中国,长幼尊卑,还是很泾渭分明的,我可不敢逾矩。还是我当你司机心里比较踏实。你如果实在过意不去,就把司机的工资再多算我一份,那不就平衡了?哈哈哈。”
Simon也不由得笑道:“要这么说,我可请不起你这样的司机!对了,吴志宇最近怎么样?有什么新动向吗?”
说到吴志宇,骅幼慈立刻就感觉到头疼。她叹了一口气,道:“还是那样,对我成见很深,工作方面不是很配合。昨天我让助理小陈问他拿一份数据,拖到今天也没给我。还有最近企划部提的案子,几乎都被他毙掉了,也没有特别能说服人的理由,反正就是说不够好,还要再改改,我担心一直这样下去,我们的很多计划会被耽误。”Simon听毕,皱了皱眉,不解的道:“怎么你们企划部的案子需要他来批准吗?这和我们美国公司的流程不太一样哦。”
骅幼慈道:“大陆的PD公司从成立的那天起,肖总制定的方针就是一切以‘销售’为中心,其他部门都是销售部门的服务部门。虽然销售部与企划部是平级单位,但是在话语权上,按照惯例销售部是有否决权的。”Simon道:“那决策权是在企划部还是销售部?”骅幼慈道:“当然在企划部。”
Simon道:“那就奇怪了,如果遇到决策失误的情况,责任如何归属?”骅幼慈道:“当然归责企划部啦,除非销售部有存在执行不力的情况,否则责任都在企划部。”Simon不由得叹道:“难怪你差点成为替罪羊,这么多年一直是这样的制度吗?”
骅幼慈不禁侧头看了他一眼,道:“是,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这几乎就是公司的行为准则。所有的部门几乎都要向销售部看齐,你可想而知他们会有多傲慢。不过在前几年打拼市场的时候,这种制度还是显示出了它的优势,销售部士气十足,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没日没夜的加班拼业绩。吴志宇就是那个时候从业务员中脱颖而出的。他能坐到今天的位置确实很不容易,所以都快40了,至今还没娶老婆,根本没工夫谈恋爱。”
Simon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过了一会儿却听他道:“小慈,我个人认为肖德全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们需要一个全新的公司架构!”
听到这句话,骅幼慈感觉到头皮有些微微发麻,她不确定Simon是否真的下定决心要做这件事,也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进行这样的改革是正确还是错误,但直觉告诉她,不论怎样,在这样的时刻,她必定是那个一直在风口浪尖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