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乃当世公认的得道高僧,别想说谎搪塞我。”
周九如笃定地道:“何况,我的感觉不会出错,你知道,我自小就有感知他人善恶的神通。”
望着院子里那棵被阳光朗朗照射的千年香樟树,浮云大师恍了恍心神,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躺在冰棺之中,全身血液被放干的男子,奄奄一息地说道:“走吧,代我活下去,再也不要回来。”
……
周九如微扬着下巴:“您老要是不说话,我就当您默认了。”
浮云大师收回目光,敛去眼中如水的哀戚,看着她,怔怔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周九如道:“这段时日,只要一靠近您,我便会感知到一种源于血脉相连的悸动。”
“你这孩子,果然有道缘,初入道境,竟能感知到血脉共鸣。”
浮云大师叹了叹,神色半是凝重,半是酸楚地说道:“你一出生便寒气入体,以你的身体,就算没有脑疾,也很难活过十岁。
是我和大长老动用了姬家的五行秘术,抽取了你父皇身上真命天子的龙气,合着‘九如’二字的命理来给你补寿数!”
“再加上莫神医的医术和药神谷的灵丹妙药,你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我知道,你一直想过简单太平的生活,既如此,有些事,为什么还要刨根问底?
这些事,对你并没有任何好处,甚至可能会成为你修行之路的大劫。”
周九如气得小脸绯红:“您老怎么也和父兄一样,凡事都想瞒着我,万神宫大开山门,派修士下山历练的消息,我还是冥想时,从两个伴当那里偷听来的。
我也是圣祖皇帝的血脉,我有权知道,万神宫为什么要绝了周家飞龙在天的气运?”
她跪在地上,直视浮云大师,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五十三年前的上元夜,您老被神界大巫掳走,圣祖皇帝带着火器营追至神界,用炮火差点轰平了大巫所居的西境,也未能救出你。”
“可她死后,你却出现在雁门关外,在她化为灰烬的地方结庐,为她超度。”
“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浮云大师也不恼,只是吃惊地看着她,问:“你在……怀疑我?”
“是,除非您告诉我真相。”每每想到这里,周九如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懑。
“老祖宗明明有机会随大长老突围,可她却选择了玉石俱焚的办法。在这个世上,能让她心灰意冷活不下去的,就只有一个原因。”
“姬云帝君死了。”
说到这,周九如终是没能忍住,眼泪像线一样掉了下来。她随手一抹,继续说道:“可您……明明还活着啊?”
“是啊,我还活着,活得好好的……”浮云大师语声渐低,苦笑着喃喃道。心口像被针扎似的泛起了一波又一波的疼痛。
他用手捂着胸,不一会儿,额头上便冷汗直冒。
见状,周九如一下子慌了神:“对不起老祖,我不问了,我再也不问了。”说着连忙起身,右手抚在他背部的至阳穴,运转灵力,渡入他的经脉,帮他减轻痛苦。
片刻过后,浮云大师摆手,示意她停下来。
周九如收手后,就在他对面盘膝坐下,不放心地说道:“您老医术高明,身体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就赶紧的医治。若有医者不自医的忌讳,我让父皇派个太医过来照顾您。”
“不用劳烦太医,我身体并无大碍。”浮云大师摇头,“况且寺里,还有医术高明的僧医在。”
“可您刚才……”周九如又红了眼眶,“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说您。”
浮云大师用衣袖帮她试着泪,放缓了声音,解释道:“傻孩子,别哭,老祖只是想起了往事,心里不舒服而已,与你的话无关。”
语里莫名地透着悲凉,周九如以为他想起了圣祖皇帝。
便劝道:“逝者长已矣,生者当如斯!老祖宗对外戎马倥偬,纵横沙场,对内整顿吏治,兴邦安国!”
“活着的时候睥睨天下,死的时候轰轰烈烈,九州同悲。”
“她这一生……”
周九如满怀敬慕地说道:“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她来到这个世上,做了她想做的一切。我觉得,我们无须为她伤怀,只需找出真相,告慰她在天之灵即可。”
“从这番话可以听出,你是真的长大了,懂事了。”浮云大师欣慰地说道。
语罢顿了顿,又道:“其实,我并不想隐瞒你什么。即便你今日不问,过些时日,待你经脉强健,道心稳固,燕一也会告知你的。”
“当年行事之人,都是依照万神宫的指令办事,再从中收取自己想要的报酬,他们之间都是些利益交换,根本没留下有价值的线索。”
“但有一点很奇怪。”
浮云大师目若寒冰,凝了会神,沉吟道:“在大燕之前,他们从没对哪个朝代像对大燕那样,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惜一切代价诛杀当朝三代帝王,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事例。”
“他们从没对哪个朝代像对大燕那样?”周九如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待她想要捕捉,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有点怅然若失:“万事皆有因由,不可能无缘无故。
况且,修道者以得天下为轻,所以没有牵累,以万物为细琐,所以心不迷惑,将生死视作等同,所以没有惧怕,将变化视作一样无二,所以明智不会眩晕。
他们比一般行义之人更能守仁,为何会大反其道,要把好好的繁华盛世变成乱世?
这明明是有违道义的啊!”
周九如凝思片刻:“除非……万神宫的卫道者,都被妖魔鬼怪附了身?”
“附身?”浮云大师冷笑,“本就是这世上最邪恶的妖魔,哪有什么鬼怪敢附他们的身。”
“那姬氏呢?”
周九如问道:“千年隐世之家,嫡系一脉竟然被万神宫逼的绝了嗣,我想知道具体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