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言执白,于棋盘徐徐落下一子,道:“还是过于风平浪静了。”
黑子不假思索紧随而落,微言却拈白另出一窍。黑子即刻杀来,似是要将白子赶尽杀绝,然而无声无息之间却被白子包围。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微言面含自信之笑落子,“需知谋定而后动……料敌之所未料,可。”素手拈白,意态闲闲。
却见棋盘上风云突变,原先已入陷阱做困兽之斗的黑子忽然全力死搏往一方冲出,竟有壮士断腕之感。微言神色不变。
“困兽之斗,因势而解。”
果见她落子飞快,不多时便将刚刚才气势如虹的黑子逼入绝路。
“若能因势利导……”微言沉吟,见棋局已有分晓,也不再落子。她低头沉思片刻,忽而笑了。
“圣上心忌李家久矣。军中李家势大,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所以么,霍家因势而起……李霍争锋遂成。如无意外,三年之内霍可代李,到时霍昭仪势大,李贵妃名存实亡,不过换一人压在头上,于我却无甚用处。唯一转机,不过这三年之内。”
“你待如何?”
“现有鹬蚌相争,渔人忌鹬而亲蚌。未出手故,恐污手耳。若蚌横死,渔人必以雷霆之怒出手。到时鹬蚌皆不存,于是安稳。”
“只是钟氏阻你晋封,现下她有孕,贸然出手不过为她吸引视线。”
“因势利导,我固知之。”
“如此甚好。”
茶已微凉。微言落下最后一子,随手拂落案上黑白,起身道:“白术,服侍我休息。”白术闻声而入,恭敬小心。微言唇边淡淡笑意,那执黑执白,分明都是她一人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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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漫漫,沿上有水滴答而落。越荷睡得并不安稳,
幽禁以来她便时常做梦,那些梦犹如择人而噬的兽,将她扯入最痛苦的回忆。越荷断断续续梦见前生和今世,梦见失去的孩子以及苏合真刻毒而骄傲的笑意,梦见与江承光的温情以及他的无情。那些本以为不会再萦绕于心头的记忆再次归来,依旧能穿透她的魂魄。
既入宫,便当下定决心。傅卿玉的话语冷冷响在耳边,越荷忽然自梦中惊醒。
她翻身坐起,紧紧抱住自己,一句话都没说。轻轻的呼吸声温热地困在膝盖间,吹拂着她的脸,越荷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软弱。
良久,她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的呼吸声。
江承光悄无声息地抱住了弓着身子的她。
皇帝已经来了一段时间,看着越荷沉睡中皱紧的眉头,还有嗫嚅着的嘴唇。他没有叫醒她,因为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有那个因为玉河的话产生的奇思妙想不断在他心中翻涌。江承光明白现在的自己已经进入了一种奇特的状态——明明知道绝无可能,但依然忍不住去想。
假如越荷就是李月河。
假如李月河还活着。
皇帝轻轻叹出一口气,搂着怀中女子有些偏凉的身子,梦呓一般道:“没事了,朕在这里……阿越,阿越,朕在。”
越荷的身子先是僵住,然后在他的安慰下竟然渐渐放松。他们没有说一句话,甚至眼神都不曾交流。最后,是越荷睡着了。次日醒来时,皇帝已然离去,并未留下半分痕迹。
而幽禁依旧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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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昨晚上……真的去了理婉容那里么?”
玉河慢慢睁大眼睛,又闭上,仿佛那就能抹去眼中的情绪似的。她咯咯笑出声:“很好啊,我们本就打算帮她复仇的啊——魏紫,你说,我们要不要把圣上去看她的消息散出去?”她转头看向魏紫。
魏紫担忧道:“娘娘……”
“我没事。”玉河低下头,一滴一滴眼泪往下掉。这是她第一次把皇帝往外推,而且真的一推就成功了。她不愿意去想这意味着什么,但她心里很难过,她清楚有什么东西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这样好啊。”她抬起头,笑嘻嘻说道,“圣上心里已经对理婉容重新有了感情,只不过刚下旨命人家养病半年,随便就痊愈了实在不好。不过理婉容只要有些手段,总能哄得圣上放她出来,而且出来必然复宠,到时候牵制住洛微言,这不是很好很好么?”
但是,这不是玉河想要的啊。
她扳着手指头嬉笑出声,目光却逐渐忧伤冰凉,到最后滚下珠泪。慢慢的,寒意侵袭了她的身体。玉河打了个寒颤,突觉遍体生凉。
“琼华。”她突然道,声音迷惘,目光怔怔,“你说,到底有多少人害了姐姐?又有多少人打算害我?我好似算不清了。”
苏合真、洛微言、霍妩……还有谁,还有什么人?一时间,一股悲愤的力量从心头涌起。玉河突然觉得整个宫廷,包括她心爱的皇帝在内,全部都是自己的敌人!这些人中有些是害了姐姐的,有些是要害她的,她们为的不就是那一个后位吗?!玉河很累很累,她已经分不清该相信谁,怀疑谁,也不知道该报复谁,她的目光无可避免地指向了那从未真正在意过的至高之位——
“我要当皇后。”泪流满面的玉河突然癫狂地叫了起来,“我要当皇后,我要当皇后,我要当皇后——”
拿走后位,就等于一起报复了所有想要害她和姐姐的女人!这些女人费尽心机,为的不就是坐上后位吗?好,她要把后位拿走,她要牢牢占住那把凤座,有谁想登上后位都必须先踏过她李玉河的尸体!李家将军的血脉在体内奔涌,掐断三根指甲的玉河已然下定了决心。
“我要当皇后。”她又一次说道。然后,睁开眼睛,用冰冷的目光扫视着被她这一句话吓到,跪了满地的宫人。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