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渐退,太阳彻底升于东方大山之后,那些上升的露水渐渐消散,却还有一些附在了其他物件上的没有立刻消失,而是与他们纠缠不休,妄图不被蒸干。
当心自己也是在屋顶呆了不少时间,只是沾染上的那点在进屋之后已经被蒸发,罗宇自己也是在屋檐底下带着,就是有也早就消散去了。
只是此时两人见到的那大和尚却是一派狼藉:身上的暗色僧衣已经打湿贴在了身上,头顶斗笠被风吹歪到了一边,就是那锡杖之上也是露珠挂着,正挣脱垂落其下。
“阿弥陀佛,施主,又见面了。”
温和的声音自竹壕方向传来,而那颇为壮硕的身子也已经站在了酒居外面,一手扶着那齐人高的锡杖,一手竖于胸前,低头见了一道佛礼,嘴角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
闻言当心就是一顿皱眉,而后咧了咧嘴还是招手邀其进来了----虽然还未透露自己武当的身份,但终究是会暴露,还是要顾念一番同道情谊的。
待得大和尚坐下,当心也已经从后院又取了两碟豆包马蹄糕来,还有那一壶带着热气的茶,声音和着茶香一起先飘到了桌前。
“圆观大师,怎么大清早就到我这里来啦?”
既然已经来了就没有再推开的理由,看着已经动手开吃的大和尚,当心小心措辞道。
“这...受万财施主的嘱托,特意进城来寻罗宇回去,今日要到夫子庙去进学的...”
“呀!你果然是逃学了!”
“没,只要申时到就可以...”
不知为什么,罗宇说话总是细声细语,生怕别人听到一样,而且总是带着点局促不安。此时也是一样,对着当心的揶揄还是显得有些紧张,放下那捏在手里的杯子就是一个摆手否认。
“申时报到你辰时...现在都还不到辰时呢吧你就出来了??”
之前还以为是逃学,原来还是不愿回学院的?
“阿弥陀佛。其实是这月假期有了延长,连着中秋节一起,但是罗施主想让罗宇去学校...与其他学子一起游学,所以才...”
不知什么时候起,大和尚的脸就开始微微泛红,出口解释。只是本就不是寺里的文僧,辩词方面实在匮乏,三言两语说起来还有些遮遮掩掩,让人意犹未尽。
罗宇点头一脸就是这样,我没有逃学的模样,却见得当心并没有理会自己,而是在稍稍沉默了片刻之后悍然出刀,让和尚脸色愈发赤红:“他去学校不去关你什么事?还有你不是出去了吗,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和尚支吾不言,罗宇一脸茫然,反倒是当心说的愈发起劲。之前还是打着转移话题的心思此时就已经变成了满心八卦了。
“当时那女的不是已经走了嘛,你怎么又和她搅在一起了?哦~~~”
那搅子和拖长的“哦~~”似一捧热血浇在和尚脸色,让和尚不知所措,不知何言。
“这...阿弥陀佛~~”
在当心说完这些话想要知晓个答案的时候,圆观就已经回过了神来,虽然脸上还是红红的,但一声佛喏之后就恢复了一些自然。
端坐在凳子上将锡杖横在膝盖之上,圆环在横起来的时候撞击出道道闷响,听起来就不是个样子货。双手合十在胸前,又一声佛喏之后,才回答起来当心的问题。
“那女子不知何处得知五福楼即将有一场盛会,届时将出展十二件宝物,于是自严州城折返,回到金陵来。”
“我在鸡鸣寺后面渡口碰到了他,见她又去了罗施主家中,以为还要行凶,故上前阻止,谁知竟造成了大麻烦...”
说到这里的时候,圆观顿了一顿,本以为当心会出声相询,却见得当心和罗宇正捧着脸杵在桌上对自己看得起劲,叹息了一声,自己往下继续说来。
“那女子身手不凡,乃是暗香弟子,一手毒攻和身法很是难防,在中了一道落魄散之后我内力沉霭,躲闪不及被她踹倒,扑在了大堂柜子上,打落了一地珍奇...”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说到这里,和尚又唱了一道喏,眉眼当中满是可惜,又满含歉意地看了罗宇一眼,才继续道来。
“其他珍奇也不乏当代佳作,但在罗施主口中,却都是为了衬托那一件宋汝窑品,却可惜被我打坏在地,可怜又有一件珍奇遗失于世...”
这句说完,也不再等当心两人接话,就着这番模样念起了心经来,道道呢喃珍言似忏悔一般,让人肃穆。
打定注意不说话的当心老神在在,倒是罗宇似受不了这样颇为沉重的模样,忍不住开了口来。
“其实也还好,就六十多两银子而已,大师你不用...”
“六十???就???”
武当震惊。自己出生入死走大漠追凶人,九死一生咳咳咳,历经千辛万苦几番周折才得不到六十两,还在置办了店产装饰之后消失近半,对方一个失手就能打破了自己这样一个店了?
还有罗宇也是气人,六十两可是自己两个店的钱了,还就?
“贫僧身无分文,实在无法偿还罗施主的损失,迫不得已之下,只能来找当心施主了...”
果然,那大和尚一脸不好意思,原来是在这里等我?
当心心里这样想的,嘴里却没有说出来,只是扭头看向了罗宇,挑起了眉角:“而已?不用什么?你说清楚啊?”
“...我家里还存了些花销,要不我先给你好了。”
当心已经有些无力了,一些花销就当了自己一个店了?还在疑惑当中,圆观脸就又红了起来:“可是小施主藏在书柜后面的那一小袋碎银?令慈已经将其取了出来,说是等到过年一起给你...”
“...”
无妄之灾无妄之灾。
看着被没收了零花钱的罗宇,还没等当心幸灾乐祸,大和尚就已经转身朝当心作起了礼来。
“施主是个有本事的,不知可否先借给贫僧三十两银子以作偿还?”
“在下身无长物,就只有这一件锡杖傍身,若是可以,小僧愿意将其抵押在这,待得来日挣得了银钱,再来赎回。”
言之凿凿,诚诚恳恳,满面期待。
而那被横在腿上的锡杖,一动不动,仅是那一拉环就比当心还大,也似其主一般看着当心不言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