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可小声些,马上就要到都城了,在天子脚下议论君主,小心隔墙有耳,您不要命我还要命呢。”
青青拉开车帘,把脑袋探进车内,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感受到车窗外飘进来的寒气,关一一缩了缩脑袋,“得得得,我知道了,青青你快把帘子拉下来,这天可真够冷的。”
车道上的积雪还没有化完,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曾经一直生活在江南小镇上的关一一在北晋受了十几年的寒冷,没冻傻也真是万幸。
宗既明替关一一夺回了被子,还瞪了一眼青青,青青倍感冤枉,放下帘子继续和关一谈论北晋周边的异军。
“西晋王与祁君也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昏庸无能,一个胸大无脑,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杀害自家兄弟登上皇位的。”
青青骑着马轻声嘀咕着,左明王祁瑞明明要比现任君主要好的多,偏偏几年前就离了朝廷归隐山林了,真是北晋的一大损失。
“青青,小声点儿,别在天子脚下乱说话,小心被关进大牢,到时候本公子可不会去救你。”
宗既明突然探出头来快速的说了这样一句话,又嗖地一下钻回马车内,明显就是赤果果的报复,青青朝车帘上瞪了一眼,这人就是仗着小姐的喜欢才这么得瑟的,每回都在她与小姐靠得近的时候把她给挤兑开,别以为她不知道,要不是她打不过他,哼……
都城与定城相距不远,可关一一还是很少会涉足这座天子所在的城市,不似定城的安稳平和,这里过于喧闹,不太适合她这种人生活。
顾天成,父亲的知交好友之一,年前因一条莫须有的罪名锒铛入狱,于大理寺审判后再定他的罪名。
在顾天成入狱期间,无数百姓联名写了一封百家书,为他喊冤。
日前大理寺宣称:顾天成,身为护国大将,勾结西晋女王一同想要攻打北晋,其罪当可诛,收归所有大权及虎符,定于六月问斩。
全民站在皇宫外大呼此君昏庸无能,在斩杀了数百个百姓后,终于无人再敢放肆。
关一一似乎在冰冷的空气中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自己终究还是逃不过来到了这里,这些年她一直低调的过日子,就算是江湖传言宗既明为夺美人一笑也没人知道这美人究竟是谁,这城里住着一个她恨却又不敢随意刺杀的人,当听到陆懿要攻打北晋时,她其实是兴奋的,如果那人会上战场,然后死于战场就好。
可惜,祁君胆子实在是小,一直不敢反抗,反倒是陆懿派人来让他杀了顾天成就收兵,他就立马做了,闹得现在人心惶惶,有钱的商人都已经收拾细软开始往其他地方逃窜了。
这人长脑子了吗?关一一在心里将这个问题想了无数次,得出的也都是同一个答案,长脑子的会是这样的吗?
“小姐,都城到了,天色也不早了,咱先找个客栈休息一晚吧。”
一行人进了客栈,发现客栈内的客人寥寥无几,小二正无精打采的擦拭着酒壶,柜台内连个人都没有,掌柜的也不知道上哪去了,连个招呼他们的人都没有。
“客官是打尖儿还是吃饭啊?”
小二看到有人进来,将抹布搭在肩上,声音都是懒洋洋的。
“顾客至上,这就是你们店的待客之道?”关一一挑了张桌子坐下,本来她是不想留下来废话的,可一路上舟车劳顿,实在是累得慌,好不容易下了地,只想快点找张床睡上一觉。
“是是是,客官说得对,都是小的没眼力,客官想要住店还是吃饭,小店都有。”
宗既明坐在一旁翻了个白眼,真是够势利的。
在客栈住下,本是巨感疲惫的关一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脑海中一遍遍地回放着当初在关家的日子,连眼角泛红了都没有感觉到。
“一一,睡了吗?”
房门外传来敲门声,关一一起身穿好衣服,打开房门,见宗既明手里拎着一坛酒,“又来骗我喝酒?”
“不敢不敢,只是想找你小酌一杯,这是池瑾送来的,上好的桃花酿。”
“进来吧。”
二人一语不发在房中过了一晚,期间关一一真的只喝了一杯酒,怕自己喝多了明天起不来误事,宗既明酒量倒是不错,独自喝完了一坛子的酒都没醉,互相对视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各自在房中换了身衣服下楼用早膳。
地牢外
“站住,你们可知这是什么地方?”两把大刀交叉在地牢门口,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哎,差大哥,别激动嘛,这,你看,我与你家大人熟的很,要不是他现在忙,不然我现在就叫他过来?”
官差惦着手中装满银两的荷包,满脸的餍足,“进去吧,别太久了。”
“谢谢啊。”
“顾伯伯。”
在牢房前站定,关一一看着牢内的人,背有些微驼,两鬓斑白,眼角丝丝的皱纹,与多年前她见过的那位意气风发的大将军一点也不像。
“关老幺?你们也来了,真是麻烦你们了,这样冷的天气还要跑过来与我这糟老头子送行。”
顾天成身为关父至交好友,自然是见过许多次关一一的,关一一身为关家最小的女儿,顾天成每次见她都会老幺老幺的叫,有次叫的她烦了,对着顾天成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边打还边骂“你才老妖,黑山老妖,千年老妖。”
关一一那时才五岁多,拳脚落在身上就像挠痒痒似的,顾天成大笑着把她抱在怀里,用带着满脸胡渣扎她的脸,吓得她马上就哭出声来,一旁的六个哥哥见了立刻把宝贝妹妹抢回来抱在怀里,轻声哄着。
关一一那时的脾气十分暴躁,正处于纠结着要不要接纳关家人的时候,看谁都不顺眼,正好顾天成惹了她,成了她的出气筒。
“顾伯伯,陆懿已经坐不住了,马上就要开始攻打北晋,他会放你出来的。”
幸亏祁君没有蠢到立马将顾天成斩杀,不然北晋想要再培养出一个像顾天成一样的忠心为国的大将军来,怕是没个十年八年是行不通的。
“就算出去了又能怎样?虎符在他手中,八十万亲兵也被全数收回,就算是出去了,我也是废人一个。”
“如果我告诉你祁瑞出山了呢?”
站在身后一直没出声的宗既明向前一步,与关一一并肩站在一起,沉声道。
“左明王出山了?也好,是该让他吃亏了,这么多年享受下来了,也是时候下位了。”
“顾伯伯,伯母他们都很好,您在这好好呆着,等左明王来,到时如果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就是了。”
“他们都还好吗?你们是怎么把他们保下来的?”
顾天成走近牢门,听到家人都安好,背都挺直了一些。
“这有什么难的,现在整个北晋都知道什么都是用钱买的来的,你看看现在朝堂上那些身居高位的大臣,那个不是花钱买来的。”
“什么?有这等事,右相他们人呢?
听到宗既明用嘲讽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时,顾天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本来萎靡的神色此刻显得有些吓人。
“右相与各位尚书武将都被他请回去了,说是告老还乡,实则是怕他们一个个请出左明王然后造反将他们都囚禁在了府中,现在倒好了,各个大臣是‘告老还乡’去了,左明王倒是出来了,他怕左明王对他不利,想将他们都请回去,谁知道,送神容易请神难,那些大臣就像商量好了一样,只要是皇宫里来人就用扫帚把他们扫出去,他没办法,怕杀了他们一众人引起百姓的不满,虽然把你关进牢中已经让百姓不满了,但百姓终归是一个国家的根本,好不容易镇压住他们,自然是不敢再去招惹了,就下旨求才,至于他心里是人才的才,还是钱财的财,看看现在的朝堂就知道了。”
“糊涂,真是糊涂,当初先皇是怎么挑选的君王,这简直就是拿北晋百姓的性命做玩笑。”
顾天成一圈打在栏杆上,没想到用力过猛,三人看着那根栏杆应声而断。
“……”
“……”
“……”
“怎么回事?这栏杆怎么断了?难不成,顾大人您是想逃狱?来人呐,把顾大人交到大理寺去,皇上说了,若是顾大人要逃狱就把人送那儿去,看来顾大人是过不得这里的好日子了,大理寺伺候人的滋味,想必顾大人要比咱清楚。”
“大哥,大哥,有话好好说,你看这顾大人也不是有意的,你看看,这木头都被老鼠咬成什么样了,三岁小孩来了也能把这打断是不是,这你拿这,换根好些的木头,有多的就当我请兄弟们喝酒了。”
看着宗既明一脸讨好的笑,‘你拍马屁的功夫是越发好了。’
‘过奖过奖,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嘁。’
顾天成还没反应过来,没有看到二人的眼神交流,盯着自己的手掌发呆,早只能拍断这栏杆,他还呆在这里做什么,可惜知道的太晚,之后他们肯定会给他找个更为牢固的牢房。
“好了顾伯伯,话我们也带到了,只等之后发生的事了,委屈您在这多呆几天,我相信不用多久,您就能接顾伯母回去了。”
“我知道了,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们了,等日后我出去了,定会好好谢你们。”顾天成朝他们深深作了个揖。
“快起来,您与父亲是多年的好友,我帮您也是应该的,说什么谢与不谢的,到时候我还得谢谢顾伯伯呢,若不是当初那位在先皇耳边吹风,关家怎会落得如此地步,所以,届时还请顾伯伯不要手下留情。”
关一一的情报局不久就起了作用,任谁也没想到,这是祁君还未即位的时候想的馊主意,想来是太傅布置给他的课业太少了,让他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他们这些有钱人身上,原来当初被灭门的不止是关家,运城陈家,北郡的连宗,都与祁君脱不了干系,这次左明王出山,有一半的人力都是有恩于他们的百姓。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老幺放心,顾伯伯定会把他打的落花流水,替你出这口恶气。”
“那老幺就在这先谢过顾伯伯了。”
……
皇位这事一般没有几十年是下不来的,可对于左明王来说,将祁君拖下那个位置只需要十几个时辰,祁君这人太傻,被抓之前还死死抱住龙椅不放,嘴里哭喊叫着父皇,整个大殿上都是他的声音。
祁瑞走到他的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的情绪,开口道,“既然你如此惦念父皇,那就去长清寺去为父皇祈福诵经吧。”
自此,祁君退位。
祁瑞上位后一刻不停地收拾着弟弟留下的烂摊子,大清朝堂,将那些被祁君囚禁的大臣放出府,是去是留由他们定,在北晋内大招贤士,将八十万兵马与虎符悉数归还于顾天成,请他为北晋驱策那西晋王。
安排好一切后,已是两个月后,登基大典于六月开始。
自此,祁瑞封号晋安帝。
看着本是在六月就要问斩的顾天成此刻正骑在马上,关一一笑着将良玉带了过去,“顾伯伯,这人我可是帮你顾好了,怎么样,你有没有替我好好揍一顿祁君。”
“你这小丫头,明明是个姑娘家怎会如此粗暴,届时嫁人了谁还敢要你,不如这样,顾伯伯有个儿子,现在军营,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谁敢和我抢一一,先与我打一架再说。”
顾天成才刚翻身下马,话还没说完呢,站在一旁的宗既明就开口了。
“怎么哪都有你?我是长辈,嫁娶一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瞎掺活什么?”
“你又不是一一的爹娘,凭什么让她嫁给你儿子?”
“嘿,你这臭小子,来来来,是男人就用拳头说话。”
……
“嘶,一一你轻点,这是谋杀亲夫啊。”
看着宗既明满脸的淤青,关一一不禁笑出声来,“谁让你与顾伯伯动手了,怎么样,吃亏了吧?”
“才没有呢,你没看到那老匹夫都被我打趴下了吗?只是他下手太阴了,那拳头回回都往我脸上凑,嘶,我这张俊脸啊,都不能见人了,一一你可要护着我,要是我顶着这张脸回家了,大哥肯定又要动家法了。”
“活该。”关一一忍不住戳了两下他的嘴角,听到他的哀嚎,大笑出声。
……
“父皇?”
“君儿,以后就你来当这皇帝。”
“为何?大哥呢?”
“他个不肖子孙,竟然反抗于我,这事你不要管,以后就由你统治这个国家。”
“可我要是管不好呢?”
“放心,你大哥是不会放任不管的。”
——父皇,大哥果真如你所说,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