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真的很高,洛尘循声追去,那道声音忽而凭空消失,周围的空气如同凝滞了一般,仿佛刚才根本未曾出现过。
洛尘向下看去,赵廷飞居然跟蚂蚁般大小;看到他乖乖地坐在那儿,心里忽然觉得很踏实。
突变陡生:无数的藤条从四面八方飞来,宛如蜘蛛吐丝一样,在洛尘脚下织出一张硕大无比的网。
与其说是网,不如说是张藤席。因为,下面的视野都被那张席子挡在外面;洛尘不知道,她看不到下面,赵廷飞却将上面看得清清楚楚;因为那张席子仰望时时透明的,不止如此,还发着幽幽的光,仿佛怕赵廷飞瞧不清楚,特地发亮一般。
“姐姐救我!”一阵凄厉地声音传来。洛尘循声一看,却是一只小小的萤火虫,然而那虫的头部隐约可见
“林子熙”样子。洛尘一慌,赵廷飞的提醒顿时抛到九霄云外,将它托在掌心,问:“谁杀了你?”
“…………”小流萤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因为更多的流萤潮水般地涌过来,集结在洛尘四周。
它们或哭或笑,或凄伤或凶神恶煞,将洛尘紧紧包围,似乎想吞灭她,却又畏手畏脚,逡巡不前。
然而,这已足够。洛尘眼见
“亲侄”丧命在前,群鬼合围在后,冷静一点点被驱除,取而代之的是滔天怒意和煞气。
流萤们顿时吓得一哄而散。洛尘轻轻落在藤席上,四处张望,都是无边无尽的黑幕。
她以笛为剑,在空中舞出纷繁的剑花,表面的藤条被剑气伤到,纷纷脱落;然而,紧接着又会有新的添上。
“这么好的胃口,怎么不敢吃?”洛尘停在藤席上讥讽道。她的脑中不断重复着方才的画面。
那副画面像极了她在桥底的日子,不,简直就是她在地底生活的写照。
那时,她的魂魄离体,通过黄泉游到忘川,最后竟然粘在桥底。那一天,是她做鬼的第一天,也是她做鬼最痛苦的一天。
那一天她因为绝望而放弃了求生,精神饱受折磨;然而,在桥底,即使作了鬼,她的
“肉体”更是备受**与摧残。她眼睁睁地看着那群蛰居桥底的恶灵凶神恶煞地向自己逼近却动弹不得;任它们将自己撕裂。
幽闭地底多年的魔物在看到她的时候,眼底充斥着满满的兴奋与新奇:不是迎接新伙伴的欣喜,而是对于能为它们解闷消忧的玩偶的期待。
三天,漫长得仿佛几个世纪。然而,上天并未打算放过她,至少那个人不会。
他唤醒了她,只是要将更多的不幸加诸于身。师傅孤尘也将冰魄给了她,助她还阳。
人间黑狱,地下冥宫,那儿的记忆是她一生的心障。她的血液是冰冷的,瘦骨嶙峋的手此时仿若重于千钧。
赵廷飞忧心不已,声嘶力竭地大喊着洛尘的名字,却颓然地发现她根本没有听到。
洛尘确实没有听到,然而赵廷飞的声音却自心底传来,她顿时从记忆的深渊抽回神智。
收笛,出掌,风声呼呼,所有的荧光尽皆消失在她掌心处。赵廷飞惊骇地发现,洛尘枯瘦的掌心不知何时竟汹涌着黑色的漩涡。
紧接着洛尘的眼底血红的丝宛若野草般疯狂滋长。周围画面沉寂了那么一会,接下来便是瞬息万变:幼时贫寒温馨的家,失去意识前的机场话别,浩瀚无边的大海,漫天的白色帷幕,冰冷的手术台……最后定格在一张对别人来说普通至极对于洛尘却是一生噩梦的脸上。
那张脸上一如既往的挂着如毒蛇般阴冷残酷的笑意,就这么一动不动,便将洛尘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本已苍白的脸愈加没有血色,几乎透明,里面纵横的淡蓝色血管也清晰可见;手中的短笛软软的下垂,只因那只吞灭一切的小手已经颤抖的没有握住它的气力;而另一只手则抖抖索索着抚上空洞洞的心口,她的心七年前就不知遗失在何处;双腿无力地半跪在地上,整个人单薄得如同风中摇曳的孤竹,看得赵廷飞痛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