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越看看杨二狗,心想这种男的放到上一世的闺蜜面前,估计得被她唾沫星子淹死。
但是毕竟年代不同,人人自危,杨二狗提出这样的要求也不为过,谁不想着活下来能吃饱呢。
徐越点点头:“我答应你,只要遇到危险,就让我站到前面去,护着你。”
杨二狗脸上的颜色却莫名地变了,他转过头去,手一挥:“嗨,谁用得着你一个小丫头片子保护。”
徐越低着头,道谢:“杨二哥,谢谢你肯带我去。”
杨二狗却背对着自己,咳了咳:“行了啊,明日天亮之前村口集合,万一被人撞见,你得自己承认是你缠着我的。”
徐越高兴地说:“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那我就先走了,明天早上村口见。”
刚一转身,杨二狗却转过来看着她道:“慢着!”
徐越一愣,杨二狗指着她手里的鸡腿说:“就站在这里吃完了再回去。”
徐越知道他心中顾虑,怕被人发现,于是便站在原地慢慢地咬了一口,许是太久太久没有吃过肉,甚至没有吃饱过了,徐越吃着吃着,简直觉得感动得要热泪盈眶了。
杨二狗鼻孔里哼了一声,掀开另一个屋子的帘子,走了进去。
徐越独自站在原地,吃完了鸡腿,高声冲着里间说一句:“杨二哥,我走了啊。”
里面一声沉沉的:“嗯。”
回去的路上,徐越在心里盘算着如何跟爹娘说自己要跟着杨二狗去打猎的事情,心里纠结半日,也没个法子。
不知不觉走到了自家院子门口,还未进去,就听到周彩凤和徐壮的声音。
周彩凤这几日总是这种语调,无力极了,不知是饿的,还是心生绝望,她轻轻跟徐壮说:“孩子他爹,你说咋办?眼见着面罐子就见底了,这四个孩子四张嘴,就算你我不吃不喝也省不出来给他们的吃食,眼见着……”
徐越停下脚步,周彩凤声音里带着哽咽,无尽的惆怅。徐壮在沉默,徐越等着听他的回答,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法子?
半晌,徐壮深深叹口气:“一家子一起饿死,传出去,都会说是这个当家的男人没本事,可咱们这光景,还如何过得下去!前几日冯瞎子倒是找过我……”
周彩凤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徐壮赶紧小声斥责道:“你现下就哭起来了?给屋里孩子听到该作何想?我是想着,小溪年纪尚小,还不认人,她能救得了这一家子,也是她的福气。唉!”
周彩凤渐渐停了哭声,苦闷地问:“那,是卖给人家作童养媳还是卖到县里?千万莫要是那窑子……”
徐壮提了声音:“你这妇人!净做些无端揣测,倘使小溪是个好命能进大户的,也被你这口舌给咒到了窑子!”
周彩凤也争执起来:“是我起的这心思么?竟要把自己的亲闺女卖给那人伢子,若不是你娘偏心,给了我们一块最劣的田,如今怎么至于……”
徐壮生气地叹道:“罢了,罢了,权当是我的过错,你闭嘴!被孩子听见了,可怎么是好!”
又过半晌,他们不再说话,徐越才看着自己脚下的地,嘴角轻轻抽了下,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笑。
徐壮和周彩凤起了这样的心思,她已无法去判定他们是对是错,卖了徐溪,救了其他的三个闺女,不卖徐溪,几个人一起饿死。
然而,徐壮就没有想过去打猎吗?山里到底是多凶险的一个地方?
徐越走近院子,周彩凤转过脸看她:“月,你回来了?”
徐越点点头,她忽然看着徐壮:“爹,家里要没吃的了吧?要不我跟你一起去打猎吧?”
徐壮听到这话,随手就把烟斗扔了过来:“谁教你的?!动了去山里的念头?!那邪恶之地谁人敢去!你给我听好了,就是饿死也不能去山里!去了山里被那猛兽咬成一片片的当心你魂魄无归!”
徐越笑得无奈:“都没吃的了,还顾得上魂魄吗?”
徐壮听到这话就要走上前去,伸出一只手准备打她。
周彩凤赶紧上去拦住徐壮:“你这是要做什么?!”
徐越沉默,说了句:“爹您别生气了,我知道了。”说完她转身进了屋。
等到明天,如果打猎能够顺利,她能够带回来一些吃的,徐溪应该就不会被卖掉了吧?
到了晚间,睡觉前,周彩凤特意问了问徐越:“月,你今儿个是不是听见我跟你爹说的话了?”
徐越看看她:“你们说什么了?”
周彩凤正拿着一盏煤油灯,风把那细弱的火苗吹得摇摇欲坠,昏暗的光线之下,映出她脸上沟沟壑壑的皱纹,周彩凤摇摇头,离开了。
徐越睁着眼睛,适应着屋子里巨大的黑暗,徐云睡在另外一头,轻轻地问:“姐,你饿吗?”
徐越轻轻答:“我不饿,你快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徐云不再发出声音,徐越的脸上渐渐湿了。
周彩凤年纪也才三十岁,脸上就因为疲累生出了那么多皱纹,徐越想起了自己上一世的母亲,她已经五十了,那段时间也总是会说心口疼,胃也不怎么好,因为脾气相冲,徐越很少去仔细地观察她。
如今,徐越很想回去,细细看一看,她的脸上也有了皱纹了吗?她的手上也被风霜刻满了老茧吗?胃还痛吗?心口还痛吗?
徐越的眼泪越流越多,她在心里祈祷着,如果这是一场噩梦,那请尽快地结束吧,她想她的妈妈了……
然而,这梦怕是不会结束了,第二天醒来,徐越愣愣地看着床边的灶台,反应过来自己还是在这个小山村里。
外面天还未亮透,徐越轻手轻脚地起了身,穿好衣服出发了。
杨二狗早就在村口等着了,他带了一把长刀,随意坐在地上,眼见着天快亮了,他心里想着若徐越再不出现,他就自己一个人走了。
一边想着,杨二狗一边自嘲地说:“哼,这村里,怕是再没有第二个我。”
话音未落,徐越就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自己面前,她一双小脸洗得干干净净的,眼睛如湖泊一般,清澈得很,杨二狗心情一下子变好了。
“你怎地脸上这样多水?”
徐越答道:“我怕吵醒爹娘,没敢在家洗脸,方才路过河边,洗了把脸。”
杨二狗挥起刀说道:“走吧。”
一路上默默无言,直走了快到午时的时候,大太阳悬在空中,两人俱是满头大汗。
杨二狗不时地回头,皱眉问道:“你身上若是累了就说一声,休息一下。”
徐越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她看得出来,杨二狗怕是寻了个不一样的路,所以才绕了这样久。
她轻轻摇头,坚定地说:“我不累,继续走吧。”
杨二狗看着身后这个小姑娘满脸坚毅之色,心下有些意外,但是既然出来了,能打到些猎物才是实在,他也不再多想,只一心赶路。
路越走越难,走到后来几乎无路,只得从那荆棘草丛上一一跨过去,徐越很快就被那纷杂草木的刺刮得一手伤痕。
徐越咬着牙忍着,终于又走了一些路,转了个弯,就看到一条清澈的山泉就蜿蜒流下,在太阳底下,明亮得如碎银子,水质清澈,可见游鱼。
徐越喜得忍不住笑出来,杨二狗得意地看着她:“怎么样?没白来吧?这是从山上的泉眼流下来的,坝头村的人没有一个人知道平日里吃的水都是打哪儿来的。不过,这水可是比村里的水好喝多了,不信,你尝……”
杨二狗看了看徐越的手,停住了话,徐越的一只胳膊已经被刮得生出了好几道血痕,此时她却好像浑不在意,弯下腰去捧了一捧水直接喝了起来。
“啊,这水……我从未喝过这么好喝的水!”
那水当真如甘霖,徐越惊喜地又连喝几口,只觉得比自己前世最喜欢的便利店里的某牌子白桃柠檬水更好喝!
杨二狗看见她喝了几口泉水就这般高兴的样子,有些不自在地问:“你的手,要紧不?”
徐越露出几颗白牙,笑着说:“不碍事。”
这儿的人连饭都吃不上,更别提会用什么青盐漱口,徐越讨厌嘴里不干净的感觉,一直偷偷地采了几种草,凑合着清洁牙齿。
由此,她的牙齿比别人都白了几分。太阳光下,更显得好看,杨二狗看着她笑得明媚的样子,也忍不住一笑。
紧接着,两人找了两根细长结实的树枝,准备抓鱼,杨二狗看着她:“要不你就站岸上看着,想你也不会抓鱼。”
徐越不甘示弱:“我跟你一起抓,抓着抓着我也就抓得到了。”
她当然要自己抓到一些,不然她怎么好意思拿东西回家给自己的爹娘和妹妹果腹。
抓鱼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虽然杨二狗一抓一个准,尖利的数字只刺鱼腹,鲜红色在水里蔓延开来,杨二狗笑得开心,徐越却开始有些沮丧,她手里的树枝扎下去,连鱼尾巴都碰不到。
试了许多次,杨二狗哈哈大笑,徐越不甘心,继续瞄着水里那条鱼看起来比较呆比较好抓。
忽然,杨二狗走到她身边,自然地握住她的手,笑着说:“还是我来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