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前头刚走,后头贾琏便急匆匆赶来,手里还拿着本折子。
邢氏见他也拿着折子来,面上便是一寒,“你也心向王家?要给王家……”
“大奶奶你想什么呢,儿子怎么可能心向王家,父亲什么时候醒来,儿子有事跟他商议,爵位的事必须尽快落实。”
“你说爵位?前阵子大爷送的折子,好像是你怂恿的吧,爵位一直下不来,是你造成的吧。”
“是,不过也是好事,临终前闹腾一场,总比悄无声息得没落来的猛烈些,说不准还能求到大甜头。”贾琏嘴角一弯,心情非常舒畅,“昨天这里翻箱倒柜,父亲把章子藏哪儿了?”
邢氏扑哧一笑,指了指贾赦那嘴道,“爷吞了药就直接吞章子,太太刚上门,他就躺好睡下了,你也知道他不敢跟太太犟,若是醒着,怕是会随了太太的心意。”
“对啊,父亲还是孝顺的。”
可这份孝顺却几近于愚孝,也给了二房莫大的机会上位,上辈子被人欺压成那样,都没丝毫反抗,父亲他到底图祖母些啥?都儿女双全的人了,难道还会渴望母爱?
所以这辈子,想压制住父亲的孝顺,就得去调查太太口中的贱人到底是谁,既然能是祖父的原配,那必然会留下痕迹,等爵位的事情解决,他还真得去东院借族谱一观。
贾琏没再多所贾赦的事,反倒勾起唇角道,“大奶奶,王家这么着急就上门来搜章子,足以说明我跟大老爷的事,对他造成了威胁。王子腾越是心急,咱们贾家的好处就越大,太太知道如今贾家会得到什么吗?”
“什么?难道不止侯爵?”邢氏眉眼都是亮晶晶的,莫非是公爵?
“侯爵不用想了,贾家不可能得了侯爵还能得官身,所以顶多一个伯爵,甚至连个子爵都难得到。现在外头到处传言咱们老爷是个风流成性的纨绔,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超一品的爵位是指望不上的。“
“那能得到什么?这降等降得也太多了点吧,平常不是一级一级降吗?”邢氏想到可能只有一个一等将军的爵位,心里就无比膈应。
要是没有二房就好了,外头也不会传出大爷那么多不堪,也没人硬要一个官身,也就不会连降那么多级。
“一个内阁的名,能保我贾家屹立不倒百年。”贾琏笑着拍拍手上的折子,“可惜,贾珠这个现成的举人得不到了,未来只会是我的。”
“内阁!当真好本事!你祖父便是立刻去死,都安心了。”
“那是自然,做过内阁,咱们贾家就也是书香家族了。”
“那你还不赶紧的把章子盖了,你老爷他懂什么,还不得听你的。”邢氏自个把贾赦嘴里的章子取出来,按上贾家特有的印泥,看也不看直接往折子上按。
贾琏看到那折子上的印记,非常满意得走了,随后,悄无声息得让人送出贾府,送到宫里去。
而这个时候贾赦的折子,自然没人敢拦,多得是人以为,贾赦会反悔,毕竟贾家两兄弟之间互相较劲,贾赦如何肯让贾政分薄自己的爵位,甚至连圣上,都是如此以为的。
可偏偏贾赦就不走寻常路,折子上半点没退让,依旧说要让贾政入翰林,还扯了一大堆贾家的功绩,声泪俱下得讲到他对贾家马上就要没落的担忧,对子孙即将泯然众人的担忧。
这封折子比上一封更让人难以处理,上面合情合理得表明要给子孙后代留荫庇,以贾家阖族之功,也的确不应该因为贾代善的离世而泯然众人。
连荫庇一代都做不了,十足得让人心寒。
京里多得是权贵,一个侯爵根本算不得什么,四王八公里头愿意放下兵权的,就像徒溪说得那样,都是对皇室忠诚的,如今却都难以涉及朝堂,连个撑腰的都没有。
一旦这折子闹腾出去,这些人只怕全都心有不甘吧,便是军中的那些旧部们,也都看不下去了吧。
不过一个内阁,连贾家昔日的一半权势都没有,圣上心里实则是动摇了的。
这会儿,他需要有一个人来替他做这个决断,也需要有一个人来仔细给他分析利弊,而这个人,最好是局外人,不会牵扯太多的利益纠纷的那种。
圣上想来想去,最终只找出来这么一个人,他的三儿子徒溪,那小子说出来的话,总带着股冷眼旁观的味道,不过仔细想想,他一个光头皇子,从头到尾没什么人扶持,除了冷眼旁观,他还能做出点什么来?
从那日他发表了意见后,圣上便派人把徒溪的周遭打听得清清楚楚,母族全力在扶持老七,为了避嫌对这老三不闻不问,正妃不过一四品翰林院侍读学士,除了编撰史书便是教导皇子功课,能压根不成事。
至于剩下的侍妾们,大多不过县令之女,说出去都寒碜人,也不知这内务府是怎么选人的。
再加上他自个不受待见,徒溪除了每日到户部应卯外,只怕连个侍郎都比不上。
所以,圣上信他。
徒溪的入宫并没引起太多关注,他每日都会入宫向陛下请安,只是陛下见不见他,就不太好说。
今日谁都知道陛下心情不好,大多不敢过来给他撒气,所以瞧见这老三傻乎乎得求见,还暗自发笑不已,觉得他着实一点人脉都没有,连陛下的脾气都打听不着。
徒溪人长得端正,有男儿的气势,也有君子的温润,相比其他皇子的急躁,他全身上下都带着股让人心静的气质,只见他不紧不慢得给父皇请安,圣上不由得再一次仔细打量。
不突出便不觉得优秀,日常他来请安,圣上从未多想,可如今其他人没那么准时,他却依旧如故,圣上难免回忆了下,发现他这儿子几乎每日都是这个时辰,从未间断过,只是平时其他儿子或者大臣会插一脚,见他的机会少之又少。
这样算下来,这老三倒是个孝顺的,除了他好像还没哪个儿子风雨无阻甚至带病来给他请安。
“儿臣给父皇请安。”
“起吧,朕这儿有件烦心事,这折子你且看看。”
“回父皇,儿臣并不能看折子,折子一向只有父皇和太子殿下可以观阅。”
“无妨,不过是贾赦的一些哀求而已。”圣上亲自把折子送到他手里,徒溪也没多矫情,一目十行得看下来,眉头微微一蹙。
“如何,这贾赦有点脑子吧。”
“是的,跟传闻中不太一样,不过也正常,听说他祖母是个厉害的世家闺秀。”徒溪这番言谈,又让圣上想起那个贾家的老封君。
的确,那是个厉害的女人,政治眼光也格外高,不然贾家如何能坐上四王八公之首,还一门双公。
明明荣国府一脉不过附庸,结果硬生生插一脚,更是后来居上联合宁国府彻底站稳脚跟,这里头说没有那位老太太的指点,单凭贾家那些泥腿子,还真达不到这高度。
便是贾代善,也是那老太太一手教养出来的,不仅做他心腹那么多年,还能手握重兵,这里头的权衡难度可不小。昔日那恩侯小子被她教养成如今模样,怕也是想不功高盖主吧。
果然,世家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圣上对贾家有多了几分好感。
“那皇儿觉得,这事怎么处理才好。”圣上这话,明摆着是考教。
徒溪皱着眉头思考了片刻,并没立即回答他父皇的话,而圣上也不希望他随意回答,所以他如此沉思,正中圣上下怀,圣上对他这儿子又满意几分。
稍等了片刻后,徒溪缓缓道来,“父皇,我听闻荣国府两房之间关系并不好,可贾赦依旧没放弃,所以他贪图的应该不是让贾政入内阁,而是那内阁的位置。以儿子对贾政的了解,只怕这人空有其表,实则庶务不通,内阁的位置他坐不上也坐不稳。”
“所以,他真正想要的,是让朕给贾家留一个内阁的位置,而且,还要让所有人默认这一点,只要贾家出了进士,那内阁的位置就是他的。”
圣上眼中精光闪烁,“好一个贾赦,好一番算计,他这番恩典,应该是给他儿子的吧,狡猾至极。”
虽然圣上如此评价,但面上却是欣赏无比,徒溪也对那贾赦颇有改观,能如此准确得利用他身上的价值,是个人才。
而且,能隐忍那么久不发,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才。
这番算计,比起贾家二房那些跳梁小丑来说,实在是小巫见大巫。徒溪都有些好奇贾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