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院子,连同旁边的十来间房屋已经不能用房倒屋塌来形容了,或许夷为平地四个字放在这里更为贴切。
灾难来得太突然了,平静也来得太突然了。
所有人刚在睡梦中惊醒来到这里,危险就消匿于无形。
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骂娘。
“萍萍。”孟云庭看着遍地狼籍一言难尽,“这……”
秋萍萍也支吾道:“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
掰着手指头算算自己账上的银子,加上陆元丰那份也不见得能把这些屋子连同里面的东西全都原样再制备一回。
要知道,这可是当年富甲天下的明氏祖宅啊!
心头滴血,怎一个惨字得了。
但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个明白:“半夜的时候我听到窗外有人哭泣,就放了一个收服了的妖出来以做防备。”
众人当时就发出了一阵嘘声,不是惊讶,反倒是嫌她大惊小怪了。
“这金刚猿猴记录得倒是可爱,谁知道是这么个容易激动的脾气。”
她偷眼看了一眼众人,向孟云庭道:“这个损失,我慢慢赔上的……”
孟云庭摆摆手:“那倒也不必。”
“几间破屋年头久了,本来也打算修葺。这下倒省了拆掉的时间。”
秋萍萍当然知道他是玩笑话:“不不不,弄坏的东西还是要赔的。”
孟云庭打了个哈欠,也不再和她争辩,淡淡地道:“这是明氏的祖宅,算来就是要赔,你且明天去找如雪赔吧。”
这可好,让他这么一说,轻轻松松地就变成弄坏了自己家的东西。
陆元丰笑道:“那还赔什么?自己赔自己?”
秋萍萍心里是歉疚的,不全是为了弄坏东西,还有饶了阖府上下的清梦。
陆元丰拍拍她的肩膀,笑道:“你现在房子也没了。要是害怕,不如到我这来,床还蛮大的。”
孟云庭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拉了拉披着的衣服摆手道:“哎,我这里别的不敢说,房子可有的是。”
边上就有丫鬟过来带着秋萍萍去新的屋子安睡。
小丫鬟没精打采的,头上的绒花也掉了一只。
秋萍萍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于是问:“我看你们好像并不害怕。”
小丫鬟吸了吸鼻子:“三小姐是问奴婢们害怕什么?”
秋萍萍伸手指了指那些深不可见的黑暗角落:“就是那些东西。”
“哦,三小姐是说当时在您窗外的那个琵琶精?”
小丫鬟说起自己知道的东西也算是来了精神,“侯爷祖上得来的宝贝,据说是当年法修门派前辈飞升时候遗留下的法器。”
“恐怕是年深日久,不知道因为什么机缘得了些道行。所以化作妖精在这里作怪。”
“看你说得好像完全不在乎似的。”秋萍萍赔笑道,“你胆子真大。”
小丫鬟被夸奖,把背拔得笔挺:“三小姐这么夸人,让小翠都不好意思了。”
“陵侯府是老宅子,里面又有不少侯爷府上的旧物,妖精我们是常见的。”
小翠说这些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在说厨房里的萝卜白菜。
“三小姐刚来可能有些不适应,以后习惯了也就不怕了。”
习惯了,就不怕了。
秋萍萍听了这话,顿时觉得自己长出了两个黑眼圈。
而孟云庭那边走回到自己的卧室,也就干脆不睡了。
向一旁的侍从道:“柳明,更衣。”
柳明提了衣裳过来:“才刚过了丑时,爷不再休息会儿吗?”
孟云庭摆手道:“这件不行,我要去面见人皇陛下穿的。”
柳明不知所以,扭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就算是要去上朝,也还早了些……”
孟云庭无奈笑道:“人皇陛下恐怕是不能等到朝会后再召我了。”
他刚换好衣裳,果然就有人在门外禀报:“请小侯爷速更衣,王城有遣使在前堂等候,要接小侯爷去面见人皇陛下。”
孟云庭摊手:“怎么样,我说什么来的。”
柳明两步走到门前,一把拽开木门,把外面的仆役吓了一跳。
仆役退了一步,跟着孟云庭往前堂走来。
来人是王城的内卫长秋远山,他一身明光甲胄,左肋下挂着长剑,一丝不乱的发髻上还带着凉夜的寒气。
“见过小侯爷。”虽为武将,礼数周全。
孟云庭直截了当道:“久等了,这就出发吧。”
马车摇摇直奔王城的大门而来,而王城里的人坐在宝座之上两眼也遥遥地望着门外。
“拜见人皇陛下。”孟云庭跪倒在金阶之下。
文蔚琦抬手示意他起身:“坐吧。”
他只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袍,领口松散地围拢着,上面不甚明显的褶皱说明这人刚刚离开温暖的床榻。
“请陛下赐罪。”孟云庭伏在青玉砖地上,很有种安安静静地撒泼的架势。
文蔚琦哭笑不得:“知道为什么深夜召你来见吗?”
孟云庭干脆道:“知道。”
文蔚琦向旁边的总管胡有亮挥挥手:“知道你就说。”
胡有亮会意,弓着腰退下去取了一领毯子来铺在孟云庭面前的地上。
孟云庭也不推辞:“谢陛下恩典。”
说着就势膝行两步跪在毯子上。
文蔚琦也不是拿他没办法,只是人若长得好看,便总让别人下不去狠心来对他。
“孤可不想荫陵侯回来之后看见他的宝贝儿子有什么闪失。”
“老人家一把年纪了,总是为你操心。”
孟云庭笑:“父亲去昌陵业已五年,若回来时也该是六十岁了。”
文蔚琦感慨道:“六十一甲子,事物轮转,天道轮回。”
“只是你这小子怎么还这么皮?”
他皱眉,搞不懂这个看上去病恹恹的人哪儿来的那么多经历给他找事。
“虽未有一官半职,却总得陛下垂怜。云庭之幸也。”
刷啦啦地一片奏折扔下来,文蔚琦好笑道:“少在这里拽文,今年秋试,你必须参加。”
孟云庭不慌不忙拾起地上散落的本子递给来捡的胡有亮:“云庭根本没有准备,就是去考也是浪费一个名额。”
他瞥见那些白纸黑字的控诉:“陛下不治他们一个御前失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