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酒量还是这么差。”
花如雪被老夫人支出来送孟云庭回去休息,这一路上也着实清净,连一个丫鬟、仆人都没有。
孟云庭两颊飞红,一双醉眼迷离深沉:“让你……嗝……见笑了。”
花如雪扛着他的一条胳膊,架住他半边身子笑道:“醉酒醉成这样,真是绝顶斯文了。”
“有机会请你到大营里去喝酒,那些家伙才叫人拍案。”
“笑到拍案。”
孟云庭自己扶着廊下的柱子走了几步,便如赶尸人带着的那些僵尸似的将额头抵在上头不动了。
花如雪好笑地抱着胳膊看他,好似在观察一株从木头上长出来的人形蘑菇。
“我想回帝京……”孟云庭喃喃地说,“我想进王城。”
花如雪嘴角轻轻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好,明日我便准备车马送你回去。”
“哎。”她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给孟云庭披上。
自己叹着气把人捞过来准备加把劲给他送到站:“下次人皇陛下再派你,你可别应这差事了。”
“人皇陛下……”孟云庭低声重复了一遍,“人皇陛下,我要去南境……”
“是不要去南境。”花如雪自言自语道,“南境这么艰苦,来这里干什么。”
“南境……苦啊。”孟云庭眼皮早已经坠了铅似的睁不开了,“我要去南境!”
“阿雪她在……南境。”说到这里,他竟然隐隐有些抽噎。
忽然一个黑影嗖的一下从荷塘上的冰面上蹿过,花如雪的视线被孟云庭垂下的头发挡住没有看清。
等再去看时,那东西早已不知去向。
可能是只猫吧。
她心里这么想着,却又觉得那猫也太大了点。
可还有什么东西的动作如此敏捷,落地还没有一点声响的吗?
花如雪静静地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半晌,沉默了一路。
好不容易到了房门口,竟然也没个伺候的人,那虚掩着的门一推就开了。
花如雪把他往床上一放,被子一盖,转头便关门离开。
她没有再回到宴席上,而是一个人去了书房。
室内无人,只有莹莹一点烛火。
就在这个宅邸的另外一边,是家人和美味佳肴。
而她却坐在这里,对着清冷的夜发呆。
同样的夜里,在发呆的还有一个人。
萍安坊。
凌辰坐在房间里对着窗外簌簌坠落的大雪看得入神,忽然一个黑影嗖的一下从外面冲进来,擦着他的脸颊扑到阿澈身上。
阿澈张了张嘴巴,发出轻微的咔哒咔哒的声音:“我回来了。”
凌辰伸手把窗子关上,走到床边面朝里躺下去。
“凌辰,你不好奇我今天都发现什么了吗?”
阿澈跳到他的被子上:“今天晚上王府在办家宴。”
凌辰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阿澈笑嘻嘻地说:“看不出来这秋萍萍对这养生菜倒是很上心,一直在说如何好,如何便宜。”
凌辰似乎对他的这些消息不感兴趣,闭着眼睛不理他。
阿澈坏笑道:“我还发现了一个秘密,你要不要听?”
凌辰眼皮也没抬,只是用手拢在耳边做了个听的姿势。
阿澈悄悄地说:“我看见王爷送小侯爷回房间去了。”
“你说这么大的王府如何连这样的事都要王爷亲自上阵呢?”
凌辰皱眉,一把把它的脑袋按住,往被子里一塞。
只听阿澈闷闷地挣扎道:“我觉得他们俩有戏……”
凌辰拉住被子,想要让它安静下来。
却被阿澈巧妙地钻了出来,它讨饶似的连声道:“等等,等一下!我还没说完!”
凌辰扯着被子的手等在半空。
“我看到了一只很奇怪的狐狸!”阿澈说,“别的九尾狐尾巴是长在身后,它的尾巴是长在背上!”
凌辰睁开眼睛看着它,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阿澈道:“就在从南境王府回来的路上,我路过一条小巷,就看见一只红狐狸在墙角啃一只冻得硬梆梆的死鸡。”
“就在那狐狸的两条前腿之间的背上,有好多条摇摇晃晃的尾巴!”
它说着还跳到凌辰的身后,在他的背上点了点:“就是这里。”
“你说奇怪不奇怪?”
当然奇怪。
凌辰点了点头,用指头在另一只手的掌心里画了一个火焰图案。
阿澈摇摇头:“我不觉得可行。”
它晃着一双短粗的胳膊,老学究似的摇晃着脑袋道:“这事情太怪了,以后看看再说吧。”
随后又神秘兮兮地道:“你猜它后来去了哪儿?”
凌辰摇摇头。
阿澈道:“怀恩堂!”
“就是那个看病的地方!”
这倒是让凌辰有些意外。
通常来说,这样治病救人的地方多少会克制邪物,没想到这个东西居然会躲到那里去。
看来不能掉以轻心。
阿澈躺到他的臂弯里,用冷冰冰、硬梆梆的脑袋枕着他的胳膊道:“我知道,当然会小心的。”
凌辰闭上眼睛,心里道:我是说在对付这狐狸的方法选择上,不能轻易就出手。
阿澈有点不高兴地翻了个身:“听不见听不见,你就是说担心我。”
凌辰拿它也没有办法,只好提着他的脖子抽出了自己的手臂塞回被子里。
事实证明,阿澈虽然只是个人偶,但是却有着许多活生生的人都没有的本事。
比如,招揽买卖。
它可以在萍安坊门口的青砖地上不停地翻一百个跟头,或者陀螺似的连续转圈。
它不知疲惫,从来也不提休息二字。
又因为它是个木头,主顾也不怕它偷嘴吃。
顶多了,就是看着别人身上的漂亮衣服发呆。
每当这个时候,凌辰总是先把它带到房间里让它‘休息’一会儿。
然后等不忙的时候,自己就到成衣铺去要点人家不要的费布,晚上回去琢磨着给阿澈做衣服。
阿澈最喜欢认真做事时凌辰的样子。
尤其是喜欢做衣服时的凌辰。
对于阿澈的这点小心思,凌辰当然是知道的。
所以他把做衣服变成了自己的爱好,有时间就会缝上几针。
就像静怡来的时候,他正在给阿澈的新衣服钉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