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叠箩跟窦森说话的这一段时间里,雷虎等人的惨嚎声压根就没有停下来,一直响彻在帐中。
但沈叠箩对于这种惨叫声充耳不闻,甚至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雷虎等人如今这样,是他们咎由自取,怪不得她。
沈叠箩神色冷峻的看着窦森给雷虎等人止血止疼,丝毫没有避开她的视线,在她眼中,这些人已然同畜生没有什么分别,就算看见了他们的身体,沈叠箩也不觉得有什么。
她方才下手非常狠,雷虎的命根子已经被她用七星剑绞断了,不过一点皮肉连着,掉在他的身下,看上去还是很可怖的,其余十几个人,都是窦森下的手,窦森下手也狠,那十几个人的命根子都被他斩断了,那玩意儿滚的地上到处都是,窦森用剑挑到一旁,然后拿布给盖上了。
窦森倒不是好心,他是不想让沈叠箩看见,怕脏了沈叠箩的眼睛。
沈叠箩一直沉着脸看着窦森做这一切,等到窦森将药上了,给他们止了血后又用破布塞如雷虎等人的口中,不让他们再出声的时候,沈叠箩才在心里暗暗点了头。
有窦森跟着倒是真省事,若是只有她和董双,只怕这些事情就要由董双来做了。
想到这里,沈叠箩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董双,见董双憋得脸通红,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只顾着去琢磨雷虎的事儿,方才在拿了医药箱后,竟忘了给董双松绑!
不过,这会儿雷虎等人受到重创,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正是给董双松绑的时候。
沈叠箩想到这里,忙走过去给董双松了绑,董双得到自由之后,动了动腿,又伸展了一下胳膊,活动完全身之后,他才望向沈叠箩,眼中皆是不赞同的神色。
“沈监理,虽说雷虎口出秽言,对你不敬,但是,你也不该下此重手的,你能压制住他也就够了,你如今废了他,又该如何向朝廷,向皇上交代呢?”
董双看见一地的血,神色没有太大的变化,对于方才帐中那些哀嚎,他也很是镇定,没有被这样血腥的场面吓到,只是并不愿意多看雷虎等人的伤处,眼光也不往那地方瞟,而且他也并不赞同沈叠箩这样的行为。
“你如今重创了他们,又废了他们,这有理也变得没理了。就算知道这件事是魏国公背后指使的,空口无凭没有证据,又如何能让人信服呢?雷虎官职不低,你重伤外一营主将,皇上恐怕是要怪罪的。如果皇上怪罪下来,到时又该如何收场呢?”
董双一直知道沈叠箩比他强,但他也知道,沈叠箩的敌人不少,她自身的毛病也不少。
当初他说了要协助沈叠箩,这也不是一句空话。在他看来,沈叠箩的能力确实很卓越,可是她却太过于冲动了,甚至有时候冲动的对付了她的敌人,而因此牵累了军医房。
她总是口口声声的说要振兴军医房,可董双却觉得,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她却因为下手太狠,而连累了军医房。
就像是九公主的那一回,若非他去请来了七王爷,她只怕不会那么容易对九公主罢手的。
而这一回,因为没有七王爷,又没有人能够阻止沈叠箩,于是,她就又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了。
董双的顾虑和担忧窦森也是有的,在处理完雷虎等人的伤口之后,他走到沈叠箩面前,抿唇问道:“沈姑娘,此间事情,需要属下通知七王爷吗?”
窦森下意思的觉得,这里的事情,沈叠箩已经处理不了了,而能够处理的人,自然只有七王爷了。
对于董双的质问和窦森的担心,沈叠箩也只是轻轻一笑。
“不必通知七王爷,这里的事情,我都能应付得了。”
她云淡风轻地道:“你们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皇上也不会怪罪我。至于个中缘由,我也不能说给你们听,所以你们不懂。”
她特意看了董双一眼,抿唇道,“董双,很多事情你不明白,所以你才不懂我为何这样做。你放心吧,这件事我不会处理好的,我心中自有分寸,我知你担心什么,你且宽心,我不会连累军医房的。”
“董双,我心里清楚我在做什么,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军医房。请你相信我,好吗?”
在她唆使秦时彦替她抢夺国公府家产的时候,太初帝并没有怪罪于她,甚至比她想象的还要轻描淡写的揭过了此事,连查都没有查过。
这里面纵然有很多原因,但是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太初帝有心护着她的。
那个时候沈叠箩以为,太初帝有心护她,是因为她有能力,也有用处。而且那时候她觉得,太初帝是应当处事公允的,所以并没有多想,更没有深想。
后来出了九公主的时候,太初帝更是护着她。而她从九公主口中得知,太初帝很是看重她,这也就坐实了她的想法。
但直到前些日子太子跟她的一番长谈,她才知道,太初帝看重的并不仅仅只是她的能力,而是她可以培养一批势力的能力和方法。太初帝是想要利用她做一颗棋子。
所以,才会在棋子有用的时候护着棋子,等到棋子没用的时候,自然也就丢弃了。
从那番长谈之中,沈叠箩还得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那就是太初帝对于沈达,并不是像表面上那样倚重的。也正是因为太初帝的这一层心思,所以在那会儿,他才会一心护着沈叠箩,而打压沈达的。
说白了,沈达在太初帝的眼里,也是一个棋子,只不过这个棋子已经没有用处了,到了该丢弃的时候了。
既然沈达都已是没了用处的棋子,那沈达的这些爪牙,太初帝自然是没有护着的必要了,她废了他们,也算是替太初帝清理门户了。
太初帝非但不会怪罪她,说不定还会利用这次的机会,重创和打压沈达的。毕竟作为一个皇帝,怎么能忍受沈达这样私自给自己昔日部将传信谋害朝廷命官的行为呢?
沈达这么做,根本就是目无纲纪,目无法度。
在对待沈达这个问题上,她和太初帝是站在同一个立场的,所以,沈叠箩笃定她这样做,太初帝绝不会怪罪她。
可是这些事,董双和窦森都是不清楚的,她也不可能把这些事说出来,更不可能解释给董双听,她只能让董双安心,让董双信任她。
董双看着沈叠箩清澈坚毅的眼眸,他含着冷意的眸中波光粼粼,他道:“……沈监理,下官、相信你。”
他还是选择了相信她。相信她可以处理眼前的这些事情。事实上,眼前的局势,也只能靠她来维持了。
而且,董双心中实在是好奇,也实在是想看看,她接下来究竟会怎样去做,她打算怎样去收场。
此时,押着朱副将去召集外一营所有兵士集合的人回来了,朱副将也跟着回来了。
“沈监理,末将已经按照监理吩咐,将外一营的所有兵士都集合在演武场了。”
“恩,好,”
沈叠箩点点头,望着朱副将道,“你做得很好。接下来,你同本官的人一起,把这些人给拖到演武场的高台上去。”
她进来时,曾经过外一营的演武场,外一营的演武场还是蛮大的,场中有一高台,正好可以作为演讲训话之用。
雷虎等人已经疼得昏过去了,朱副将也不含糊,说是听沈叠箩的吩咐,当真就听沈叠箩的吩咐,将雷虎等人一个个的用绳子绑在一起,直接同窦森带来的两个人一起把他们往高台上拖去。
沈叠箩转眸对着董双微微一笑:“你跟我一起去那高台上吧。这事情,还远远没有处理完呢,这才只是个开始而已。”
雷虎和副将们以这种形象出现在高台之上,让所有的兵士们都很困惑。站在前头的参将们都看得很清楚,雷虎和福将们都是一身的狼狈和血迹。
他们不问沈叠箩,只问朱副将:“朱副将,雷将军和诸位将军这是怎么了?”
“是啊,是谁伤了他们?”
“朱副将,你说话啊!你把我们召集起来,说是有话要说,可是结果却是这样的,雷将军是怎么受伤了呢?究竟是谁有如此大的胆子伤了外一营主将的?朱将军,只要你说出来,我们就替雷将军报仇!”
主将和福将们因为不明原因伤成这样,兵士们皆群情激奋,一个个都在那里质问朱副将,指望着他能出来说句话。
他们就是搞不懂,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倒是也有一小半的兵士,因为知道沈叠箩刚刚来访,也知道雷虎和副将们方才是跟沈叠箩在主账之中,此时看见沈叠箩好好的站在高台之上,就都有些怀疑是她做的,因此,质问朱副将的声音中也夹杂着质问沈叠箩的声音。
在沈叠箩的示意下,朱副将出来维持秩序:“大家安静一下,太医院军医房的沈监理有话要说,请大家听她把话说完,等她的话完了,你们自然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朱副将开口后,演武场上就安静了下来。
沈叠箩眸光冷冽的望着台下众人,神色冷峻道:“你们的雷将军和副将身负重伤,是本官所为。他们对本官出言不逊,并且怀有不轨之心,本官正当防卫,略施惩戒而已。不过,他们这个样子,是本官故意要废了他们的。因为他们不配做军人,也不配做你们的主将。”
沈叠箩这话一出,众皆哗然。
一个小小的军医,居然敢对正四品的外一营主将和从四品的副将下手,她是不是不要命了?她是活腻了吧!
在所有人眼中,沈叠箩均看到了这样的惊异,但紧接着,惊异过后,就有人大声质问沈叠箩。
“沈监理说将军们对你出言不逊,可有什么证据吗?如果没有证据的话,那你就是以下犯上!这件事如果传扬出去,你是要被兵部治罪的!”
一言既出,附和的人很多。
沈叠箩特意看了那边说话的人一眼,是个眉眼清俊的参将。那参将眉眼间颇有些正气,倒不像是会与雷虎同流合污的样子。看他的样子,应该就是个纯发问的。
沈叠箩眸光微闪:“本官没有证据,如果污言秽语可以算作证据的话,本官倒是可以把你们雷将军和副将们说的那些混账话告诉你们。本来将你们召集起来,本官就没有打算瞒着你们的,本官心里也确实是有很多话要跟你们说。”
“所以,接下来,请你们安静一下,让本官把该说的话说完。”
沈叠箩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她在现代时就是个带兵的,特种军医小队的队长,也算是特种作战部队里面的精英了,放在普通作战部队甚至是一级作战部队里面,那也都是个带兵的。
因此,即便穿越成了个十三岁的小姑娘,那自身的气势还是在的,这一抬手一投足,都是正气凛然的模样,此时绝美的容貌也因为这样的气势,散发出压迫性的震慑出来,倒是真的把这些将士们给镇住了。
而且大多数的人,也确实是想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场子镇住了,沈叠箩又开了口。
“太医院接到你们雷将军的申请,他说你们外一营刚刚换防到此处,按规矩,军医房应当派人来外一营给你们进行看诊体检。他的报告里点名要本官过来,本官就来了。本官进入主账后,你们的雷将军就对本官出言不逊。”
沈叠箩记忆力好,再加上又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每个人说过什么话她都记得很清楚,而且全都一字不漏的说出来了。
沈叠箩在说的时候,神情一直都很严肃,就好像不是她自己的事情一样,她只是在陈述一件事情而已。反观朱副将,在听见沈叠箩说这些话,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在五百个人的注视下,心里觉得极度的不自在。
沈叠箩并没有丝毫的隐瞒,她连雷虎是被沈达授意才对她如此的狠毒的事情也都说了出来,在说完这些事情之后,沈叠箩就在大多数人的眼中看到了惊讶,是那种真正的惊讶。
沈叠箩抿唇,心想,这种情况和她之前猜想的是一样的。
这些人即使是雷虎的嫡系旧部,但不可能所有人都是站在雷虎那一边的。也不可能所有人都是雷虎的心腹。
心腹之人,总不可能太多。更何况,雷虎的谋划和定计,也不可能让更多的人知道,沈达的传信,是要让雷虎来办这件事情,雷虎要处置她,也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处置,势必只会纠集十几个心腹来处置她并知道真相而已。
大多数的人,其实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毕竟这里是金陵城外,不是边地洵州,雷虎是不可能一手遮天的,同样的,沈达也不可能一手遮天。
“本官将这件事告诉你们,是要让你们知道本官废了你们雷将军和福将们的真实原因。当然了,这其中也涉及到本官和沈达之间的恩怨。你们雷将军现在参与到本官与沈达之间的恩怨里来了,他要歼/杀本官,本官废他是为自保,也是为了不落入沈达的圈套之中。”
“但这些和你们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本官所做的这些事情,本官自会写一份请罪书送给皇上,本官会详细说明这里的情况,本官以下犯上,自有皇上处置,跟你们也没有什么关系。本官站在这里跟你们说这些,就是要你们想想清楚,如果要参与到这件事情里来的,可以,你们尽管来为雷虎报仇,本官会用对付雷虎的法子来对付你们。对本官来说,废了你们的命根子不在话下,你们也不可能是本官的对手。但是,你们还是要想清楚,这里是金陵,不是洵州,你们要讲义气,那也要能够承担皇上对你们的处置。”
“朝中有朝中的规矩,军中也有军中的规矩,你们要是破了规矩,皇上是个赏罚分明的人,你们自然也是脱不了干系的。所以说,这些个利害关系,你们要想想清楚,为了雷虎跟本官硬碰硬,究竟值不值得。”
“最后,友情提示一下,在朝中,沈达虽然贵为相爷,但也不是一手遮天的。你们该多知道一点本官的事情,多动动脑子,想一想该怎么做。”
沈叠箩看着台下众人,微微勾起唇角,“关于这件事,本官就说这么多,现在,还想要为你们雷将军报仇的站出来。单打独斗也好,一起上打群架也行,你们可以冲着本官来。不过,不想报仇的,就老老实实的在底下给本官待着,听本官继续把要说的话说完。”
“从现在开始计时,本官等你们一刻钟。”
沈叠箩的这些话,听在这些军士们的心里,效果自然是不一样的,各人也有各人的心思。
但所有人都有一个同样的感觉,那就是,他们活了这么些年了,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人啊!
看着娇小玲珑的一个小姑娘,使出来的手段又狠又毒,说出来的话里头也带着刀子,更重要的是,还有胆色。
不说别的,这些打仗行军的汉子,最佩服的就是有胆色的人了。更何况,还是这么有胆色的小姑娘。
不论他们是否知道沈叠箩的事情,他们心里都很明白,沈叠箩所说的事情确实事关重大,即使他们不忿沈叠箩伤了雷虎,想要为雷虎报仇,但他们在知道真相后,这份报仇的心思就淡了。
官场倾轧,历来夹杂着人命,他们好不容易在战场上生存下来,还不想把命丢在官场里。
何况,这些事情原本就和他们无关啊。雷虎已然是废了,他们再去为了雷虎拼命,实在是得不偿失,何况,这位沈监理武功很高,他们肯定是打不过的。
而且,这里是金陵城外,天子脚下,他们如果聚众斗殴,后果将不堪设想,这是大事,他们是军人,自然知道这些。就算是不知道的人,听沈叠箩把话说得这么清楚,心里也不得不掂量几分。
毕竟,在这个世上,没有人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啊。
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了,没有人站出来为雷虎报仇。
沈叠箩微微勾唇,还不错啊,这五百个人,还算是识时务的。
“你们还算是有脑子的,那这件事本官就不多说了,回头写请罪书,本官会把你们的表现写进去的。到时候怎么处置本官,皇上自有公论。接下来,本官有些别的话要跟你们说说。”
“这第一点,本官想说说你们对待女人的态度。”
沈叠箩神色冷峻道:“你们这些人,对待女人的态度有问题!从本官一进来本官就感觉到了。你们对本官如此轻慢,不就是因为本官是女人吗?本官知道,你们肯定是想说,这天底下的男人都是这样的,本官又凭什么说你们呢?可是你们想过没有,如果连你们这些军人都对女人的态度如此轻慢,那就更枉论别人了!”
“军人保家卫国,你们是为了大秦在奋战,在打仗的,可是大秦就只有男人吗?没有女人存在吗?你们都是女人生出来的,你们也有娘亲,也有姐妹,还会有妻子女儿,你们保家卫国,难道不是为了保护她们的安全吗?你们玩弄营妓,意/淫本官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这些女人,也都是别人姐、妻子或者女儿吗?”
“你们如此不尊重女人的态度,根本就对不起大秦女人们的付出!”
“做人要有良心,做军人就更得有良心了。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军人是国家的战斗机器,是最接近杀戮的所在,可以把一个活生生的人杀掉,这人杀的多了,心也就硬了,心硬了,自然对所有的事情就都麻木了。可是,军人没了一腔热血,没了赤子之心,还称得上是保家卫国的军人吗?初心不负,良心更不可负!”
“否则,军人失掉了自己的心,又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呢?本官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们,军人有杀人的权力,就更要懂得敬畏,懂得敬畏生命,敬畏生命的缔造者,明白吗?你们不是禽/兽,不要只顾着发/泄,有时候,你们得克制一下。女人,不是用来给你们发/泄用的,如果没有她们,你们压根就不存在。”
沈叠箩一番话,说得台下众人神色凛然。
他们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话,也从来没有人对他们说过这样的话。
大多数的人都在沉思,都在思考沈叠箩方才所说的话。
沈叠箩也没有继续说,她稍微停顿了一下,她愿意给这些人时间,让他们去思考她所说的话。
其实这些话,也是她有感而发。
她知道,封建古代男权至上,女人素来就是没有地位的。她之前为自己争取了人身自由的权利,但这还远远不够。
她是希望尽自己的能力,为大秦的女人争取更多的权利的。即便比不上现代,至少也要改变一下目前女人们的状况。
但是,她也知道,这些事情做起来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过没关系,她不怕难,也不怕艰苦,她可以慢慢来,一点一点的用自己的能力改变这个世界。
就像现在,她可以把自由平等、尊重女性的观点灌输给他们知道,让他们明白。
思想上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只要有一丁点儿的火种,思想的火花总会蔓延开来的。
就比如之前,太初帝允准她入朝为官一样。
改变,其实早就开始了,不是么?
“这第二点,本官想说说你们对待军医的态度。”
沈叠箩道:“本官是个女军医,身为女子,到了这里来,就会受到你们的歧视,这是本官早就想到了的。而本朝军医地位也不算高,这两样身份加在一起,自然是会受到你们双倍的歧视,这样的局面,本官也是想到了的。不过有些事儿,本官不说,你们也不会想到,所以今日,就打算跟你们说道说道。”
“本朝立国已有十三年,但算上皇上起兵却有将近三十年的时间了。自皇上起兵开始到立国前夕,随队军医就有两百多人,那些时日连年战火,军医都是跟着队伍走的,这两百多人里绝大部分都死于战火,多半尸骨不存。活下来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而立国之后,这十三年里,国家大体上是安定的,但战争也是时有发生的,一旦将帅领兵出征,随队的必然是军医。这一来十三年,本官统计过数据,地方上的和太医院军医房出去的军医,一共死了三十多人,这么算起来,从皇上起兵至现在,军医就死了两百多人了。”
“这些人数对比将士们的死亡人数,可能算不上什么,但是,你们心里要明白,你们在前方作战的时候,是这些军医在护佑你们的安全。你们保家卫国,保护大秦的安危,可你们的安危,却是军医们在守护的!你们在战场上,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是军医为了你们,也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你们的生命有了保障,可是军医呢?军医的性命由谁来保障?”
“你们为了大秦抛头颅洒热血,很多人的名字都没有记在战功簿上,可是军医也是一样啊,这些年过去了,除了他们的家人,还有谁会记得,军医们也是为了大秦抛头颅洒热血了的?军医和你们都是一样的,你们的信仰是保家卫国,而军医的信仰却是要保护军人的安全,为什么偏要遭受你们的歧视和鄙夷呢?”
“本官知道,想必你们也知道,整个金陵城中,乃至于大秦各个州府,都跟你们外一营一样,没有随军的军医,请的都是外头郎中,这跟军医房的没落也是有关系的,可是,在本官看来,你们这些军士也是有大责任的,连你们都看不起跟你们一起奋战在保卫国家前线的军医们,还有谁愿意来当这个军医呢?军医房的没落,自然就形成了。”
“军人和军医,本该是携手并进的,如今却成了这样的局面,本官深感痛心啊。本官之所以跟你们说这些,就是要告诉你们,本官致力于振兴军医房,也是希望你们能好好的和军医房合作,大家都努力,军医们维护你们的安全,让你们无后顾之忧,而希望你们,也能给予军医们应有的尊重!”
“本官希望,军医房的改变和振兴,这第一步就从你们外一营开始!”
沈叠箩这一席话,说的下头那些军士们颇有些动容,有些人的目光就开始变了,看向沈叠箩的眼中,就多了几分钦佩。
没想到军医房中,竟有这等惊才绝绝的人才,难怪皇上特意破例允准这位沈监理入朝为官了。
但在场诸人中,感触最深的还是董双。
他眸光闪动,看向沈叠箩的眼中有着深深的折服,沈叠箩确实拥有让人信服的力量,而他方才的选择是对的,他是应该相信她的。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对她有所怀疑了。他相信,沈叠路一定会带领着他们振兴军医房的。
所有人的反应都在沈叠箩的观察之中,她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场面控制住了。
她微微笑道:“本官来这里的目的,还是看诊体检,雷虎之事不过是个插曲而已,并不会影响大局。如果你们愿意配合军医房的话,那就不要理会雷虎之事,只管回到自己的营帐中去,等到下午看诊体检的开始。其余的事情都是本官的事情,本官会一力承担的。”
沈叠箩用手指了指那个眉眼清俊的参将,问朱副将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朱副将忙答道:“那人叫俞宪,是外一营的参将。只比末将低了一级。”
朱副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道,“沈监理放心,他素来跟雷将军不对盘,他不是雷将军的心腹之人。”
沈叠箩抿唇,低了一级,那这个俞宪就是个正五品了。
主将,副将之中已无人,看诊体检之事的组织沈叠箩也不可能只交给朱副将一人,她也不放心啊,此时想了想,又见那俞宪眸光清明,她心中就有了计较。
“朱副将,下午的看诊体检之事,你就和俞参将一起负责吧。不过,在此之前,还要麻烦你出营将我军医房中的十几个学徒从外头接进来,他们留在半路上了,没跟着本官来。你们把人接来了,这看诊体检就可以开始了。”
朱副将现在是什么都听沈叠箩的,听见沈叠箩如此吩咐,他急忙应下,直接就去找俞宪商量去了。
董双看着朱副将的背影,还是有些不大放心:“他一个人去能行吗?不派人盯着吗?”
沈叠箩微微一笑:“他不敢作妖的。何况,还有俞宪在,俞宪是个脑子清楚的,他也不会放任朱副将胡来的。何况这里是天子脚下,他们不敢乱来的。雷虎没用了,朱副将一人也成不了事。”
沈叠箩又转头对窦森道:“你带着你的两个人去营房里外巡视,这营中人多,难保没有人生事,为了确保安定,你就辛苦些吧。等皇上那边派人来了,形势就会好起来了。我的话虽有震慑,但就怕有胆大不怕事的闹腾。”
窦森不愿离开沈叠箩身边:“姑娘,属下留一个人在姑娘身边吧?”
沈叠箩摇头道:“不必了。我自己能应付的。现在要确保的是营中不生乱。你听我的话,带着人去吧。哦对了,你离开之前,把雷虎等人再拖回主账去,把他们都捆起来,不许他们动弹就行了。”
窦森拗不过,只好带着人依照沈叠箩的吩咐办事去了。
处理好这一切,沈叠箩才转眸望着董双笑道:“你跟我回主账去吧。大家各有各的事情要忙,你与我的事,就是尽快写好一份请罪书,让人带回京呈给皇上。”
沈叠箩笑道,“本来啊,我一个人来,就不必要你跟我合写请罪书了,结果你非要跟着来。现在作为目击者,你只好跟着我一起写啦。”
董双微微勾唇:“下官与沈监理同属军医房,沈监理殚精竭虑为了军医房着想,下官岂能置之不理呢?下官要与沈监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请罪书,写也就写了,下官不怕这个。”
沈叠箩哈哈一笑,拍着董双的肩膀道:“你信我就好。放心吧,这请罪书出去,咱们都不会获罪的,你也不会有难的。有难的是沈达,不是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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