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心神!你与食鬼一战,封印已经裂开,不能再用这股力量了。”
苏珈珈没有回话,眼眸里汹涌的暗红,慢慢的变得平常。
手中渐渐聚集起乳白色的灵气,苏珈珈将其缓缓推向玄苏,灵气像有意识一般,往玄苏身体钻去。
“这是…公子的灵?”
苏珈珈点了点头:“被困在了万渊谷底。”
看着玄苏的脸色稍微好了些,苏珈珈紧绷的神色才松了点。
“师兄,我会闭关一段时间,若是玄苏醒了,替我瞒着些,我不想让他……看见我这个样子。”苏珈珈的语气里,是少有的卑怯。
扶丘颔首应下……
………
雨打着竹叶,扰了一地清净。浑噩的梦境终于破开,在一片雨声中,玄苏醒了过来。
“玄苏,你可醒了。”
胖虎冲上玄苏怀里,扑腾的抓了两下。
胸膛受力,压得玄苏差些背过气:“咳,咳。”
重重咳了两声后,才缓过劲来。
这身子,怎么虚弱成这样,仿佛又回到从前……
“没事吧?本大爷最近可是瘦了啊。”
也许是玄苏的苍白吓住了胖虎,这家伙赶紧跳到一旁,还疑惑得看了看自己的身子。
“我没事…”声音哑的不像自己,暗沉沉的,跟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一样。
“看你这样,一点也不像没事,你等等,我去叫扶丘。”玄苏的状态让胖虎紧张,说完就一溜烟似的跑了出去。
玄苏没管它,自顾捂着胸口缓了好一会,又看了看右手,总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嘶嘶~
虽然下着雨,但窗外草地的窸窣声还是传入了玄苏耳里,循声望去,却是一条通体透黑的水蛇,祂正沿着竹纸爬向窗台。
这蛇……是灵兽?
不对,虽然祂体内是先天灵气,但与胖虎的感觉有微妙不同,似乎……与玄苏更为契合。
就这一会的功夫,黑蛇已经爬至窗台,立在玄苏面前。离得近些,玄苏才发现蛇头上有两只角,黝黑反亮,看起来很奇特。
“看来,食鬼对你不怎么友好。”
口吐人言,语气分明就是那讨厌的黑烟。
玄苏一下就反应过来了,倚身半靠床头,认真审视了两眼。
“这就是你的真身?挺丑的。”
虽说身子还弱着,可该嘲讽时还是要嘲讽的。
“你的状态不错,还以为你会稍微崩溃一会,又或者是直接一蹶不振。也许,是文曲星的打击不够。”
听到文曲的名字,玄苏的脸色一变,眼神在一瞬间压低,盯上黑蛇,眼中杀意尽显。
“这个眼神不错,可惜,现在的你做不到。”
“找我干嘛?”玄苏调整好状态,仿佛刚刚的情绪只是一时失控,又变回冷淡淡的样子。
黑蛇:“来看看你,顺便邀你来我府上做客。”
玄苏沉默了一会。
黑蛇继续道:“我知道你对我有许多的疑问,例如,为什么我会对你的情况了如指掌,又例如,我的真身。来赴我的宴,心情好的话,我会告诉你。”
玄苏的眸光流转,他确实很想知道,他与这魔物到底有什么牵连,为什么在祂的真身上,会感觉到一种熟悉。
但祂想要他去,自然有阴谋……不然,先稳住祂,跟苏珈珈商议后再说。
“别想着苏珈珈了,你要知道,上次的事,已经让他的魔气动摇了……我能在他面前带走你一次,就能带走你第二次。”
玄苏一惊,祂怎么会知道,怎么可能知道!苏珈珈体内的魔种,自无栖死后,便不该有人知道了。
这个魔头,真是太危险了,不仅对他这么了解,对苏珈珈也……
玄苏多想现在就杀了祂,但他知道,现在的他确实没本事做到。
眼下最重要的,是不能再让苏珈珈动用那种力量!
“看来你已经想好了,那就来找我吧,是你的话,应当不会很困难。一月吧,以一月为期,你若没来,我便来找你。”
“不过,你若是自己来的,我便把你同伴放了,但若是被食鬼捉来,又或是我亲自来找的,那我可就把他交给食鬼了。”
祂说的是惊尧大哥!
回来后一直处于昏迷,不想惊尧竟还在这魔头手上。
“我会如期赴约的。”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黑蛇爬下窗台,在草丛中慢慢消失。
一连几天都没有见着苏珈珈,玄苏有点失落。
这一走,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他很想在走之前见见苏珈珈,可是…苏珈珈却毫无踪影了。
一月之期十分紧迫,这些天,玄苏将自己的灵识散开,最大范围内感应了万渊谷,却一点异常都没有发现。
也就是说,万渊谷并没有黑烟的踪迹。
他必须得走了。
“玄苏,玄苏,你今天的气色不错,不如跟本大爷抓野鸡去?”胖虎懒懒的趴在玄苏怀里,又胖了些。
大家都因着各种各样的事烦恼,只有它,没心没肺的,还跟从前一样。
“不了,我要去看临阳,你去不去?”
胖虎挥了挥爪子:“不去不去,那小子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成天凶巴巴的,没什么好看的。”
玄苏没说什么,将胖虎放下,又摸了摸它的头,才出了屋子转向另一个房间。
“怎么今天奇奇怪怪的。”胖虎摸了摸脑门,嘟囔着看向玄苏离去的背影。
另一边,玄苏走在廊阁,心里万般思绪。
从万渊谷回来后,扶丘便换了住处,仍是竹舍,不过比之前的要小些,房间也都是廊阁连着的,走动起来方便不少。
行至安临阳房前,玄苏却迟迟没有动作,他想同安临阳道别,却不知如何道别。
就在他犹豫之际,门却开了,迎面上来的便是安临阳的脸。
再不复少年意气风发,只有那沧桑的胡髯,不修边幅的粘在脸上。那双鹰眸,也毫无神采了,只有左眼旁的伤疤,略显沉重。
“玄苏?”
看安临阳的微惊,玄苏故作轻松的笑了笑:“临阳,要出门吗?”
安临阳没有回话,玄苏低头看他腰间的酒壶,似乎装满了忧愁悔恨。
玄苏:“方便聊聊吗?”
安临阳顿了顿,侧身让开,请了玄苏进去。两人在桌旁坐下,安临阳一言不发,玄苏只好自己翻了两个茶杯过来:“让我尝尝你这酒怎么样。”
安临阳看了玄苏一眼,眸中有一丝疑惑。毕竟,玄苏平时并不碰酒。
“别小气嘛。”玄苏催了催。
摸上酒壶,安临阳拔了塞,倒满了两杯后,放在了桌上。
玄苏抿了一下,入口苦涩,还有些辣人。只是,却意外的想再饮下去:“酒啊,大概是个好东西吧。”
无名的感叹了一句,玄苏便将一杯都下了肚,又倒了一杯。
“你说咱们端着茶杯喝酒,是不是有些不成体统。”
茶杯喝酒……似乎苏珈珈就是这样的。酒解愁,那么,苏珈珈的愁,到底为何呢。
莫名笑了笑,玄苏又灌下一杯,对安临阳道:“临阳,跟我讲讲你从前的事吧,我不知道的事。”
今日玄苏的举止很怪异,安临阳看着他灌酒,总觉得不太踏实:“玄苏,你没事吧?”
玄苏摆了摆手:“有事,太闷了,这几天扶丘忙得不见人影,胖虎又是个没心肝的,想找人聊聊天,就只剩你了。”
安临阳默了一会,玄苏知道他愿意开口了,便言:“讲讲你的小时候怎么样?我的童年都是在昏睡中度过的,也不知道童年该是什么样。”
这一句似乎触动了安临阳的心弦。
童年么……
安临阳低头,好像想起了什么,从胸口摸出一块青绿色的环形玉佩,怔怔的失了神。
“这是?”玄苏随着安临阳目光望去,虽然看见过不少次,但一直没听他提起过。
“这是聚灵玉,修炼的时候可以聚敛灵气。”安临阳的神色落寞下来,又道:“这是…兄长送我的。”
“兄长?你有哥哥?”玄苏微讶。
安临阳点了点头:“兄长是父亲原配所生,因病而亡,父亲才娶我母亲为继室。我们虽不是一母所生,感情却很好,兄长他……也待我极好。”
“我小时候身子弱,总生病,兄长便把这聚灵玉送与我,护我平安,后来我才知道,这玉是他母亲留下的遗物。”
玄苏微微点头:“确实很好。”
安临阳喝了一杯酒,神情落寞,继续道:“有一年凉季,我偷跑出去,贪玩落了水,兄长救了我,怕我受寒,又将衣物都给了我,可回去后,他却落下了病根,身子越来越差……”
似乎有些说不下去,安临阳又灌了一杯,再开口时,满是无奈和痛苦:“后来兄长失踪了,就在我十三岁生辰那天,往后不管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他了。”
玄苏倒酒的动作停下,叹了口气。
安临阳的语气愈加黯然:“也许是他在怪我吧,怪我没能保护他,他原本的愿望就是跟随父亲征战沙场,却为了我,成了一个……废人。”
玄苏拍了拍安临阳的肩膀,又瞧了眼聚灵玉:“若是真怨你,就不会将这玉佩还留在你这了。”
这事埋在安临阳心底多年,显然不是玄苏这三言两语可以劝解的;他收起了落寞,却没法收起悲伤。
伤心事勾起了,就如酒发酵,愈发浓烈。安临阳自顾的拿起酒壶,一口一口的灌着,玄苏没有阻止他。
如果可以,他又何尝不想像安临阳这样,一饮而醉,可他还得保持着清醒,去做必须要做的事。
最深的无奈大概是这样了吧,连放纵去醉都不能。
这酒的后劲很快到来,随着玄苏的些许头晕,安临阳也受不住醉意,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玄苏扶起安临阳,将他抬到床上。
“兄长……兄长……文…文曲啊。”
酒后的呼唤更显悲伤,玄苏滞住,脑海中又闪现过那个平凡的老头。
忍住思绪,玄苏为安临阳掩好被子,快速出了门。外头晴空万里,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他想,一切都不要再变了,已经不能更糟糕了,不要再……变得更糟糕了。
回房发现胖虎不在,玄苏走到床前,看着被褥上错落的补丁,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