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横亘关中南面,是秦岭山脉的一段,西起秦陇,东至蓝田,相距八百里。地形险阻,道路崎岖,大谷有五,小谷数百,千峰叠翠,景色幽美,素有“仙都”的美称。
春秋鲁国史官左丘明称终南山是“九州之险”,就连司马迁也说秦岭是“天下之阻”。至于它的丽肌秀姿,那真是千峰碧屏,深谷幽雅,令人陶醉。
寒露已过,正是深秋季节。古道青石,秋风落叶,翩翩起舞,五彩斑斓,满目玲琅。
暮色渐息,千峰叠障之中,泉溪无声,秋风寂寂,云烟袅绕,飞鸟幽鸣,只听得山谷之中有人唱:
终南何有?有条有梅。
君子至止,锦衣狐裘。
颜如渥丹,其君也哉!
终南何有?有纪有堂。
君子至止,黻衣绣裳。
佩玉将将,寿考不忘!
但听歌声雄浑有劲,肃杀寂静清秋。语声渐近,见一条青石古道上行着一老一少,老的约莫六十来岁,身形消瘦,双眸神采奕奕,粗犷的脸膛上横生皱纹,青衫及靴,腰间佩有三尺长剑。少的不过九龄,穿着一袭白衣,略显单薄,面如鹅蛋,洁白如玉,眉清目秀,明亮的眼眸里闪着一丝笑意。
“爷爷,终南山有君子吗?”那少年也听出曲中之意,一边走着一边向旁边的老人问道。
“云儿,此山的君子隐士难以数记,相传西周的开国元勋姜子牙,入朝前就曾在终南山的磻溪谷中隐居,他用一个无钩之钓,引起周文王的注意,后以八十高龄出山,结束隐逸生涯,辅佐武王伐纣,建功立业,成为一代名相;秦末汉初,有东园公、夏黄公、绮里季、角里四位先生,年皆八旬有余,须眉全白,时称‘四皓’,先隐居商山,后隐居终南,终成大业;‘汉初三杰’的张良功成身退后‘辟谷’于终南山南麓的紫柏山,得以善终。还有很多不知名的隐士,这一时间哪里能说得完呢?”那老人摸了摸少年的头,脸上露着笑意。
“爷爷,这些个功成名就的隐士怎么都喜欢藏在山里故弄玄虚呢?我听人说,‘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看来爷爷说的所谓的隐士也就那么几个人而已吧,这样想来,爷爷的师傅也算不得什么高人!”
那老人听出少年话里有话,捻着胡须惊道:“嘿,你这破孩,竟是些古灵精怪的想法!看爷爷我怎么收拾你。”说着便用手拍了两下那少年的额头。
“爷爷,你又打我,我就知道我是没人疼,没人要的孩子。我想回家,等我爹娘回来。”少年说着说着就拉着那老人的衣角,接着捂着眼睛,双手擦着眼泪,现在原地一动不动,嘴里抽泣着。
那老人一时心软,蹲下来抱着那少年道:“云儿不哭,啊。我们这次来终南山,就是看看你爷爷的师傅,等见到了你祖师爷,我们就回家啊。乖,不哭,爷爷不会骗你的。”老人用衣袖拭去少年眼角的泪水,把他搂在怀里。
那少年倒也稍稍止住了哭泣,两眼望着山中散去的云烟阵阵出神。只听得“吁”的声音,分明有一人倒躺在驴背上,身着粗布麻衣,右手持一酒葫芦,不时的喝着酒,披头散发,看不清是何面容。顺着古道悠哉悠哉地远去,嘴里哼着:“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少年喃喃自语:“去你的酒鬼!”转而回首对那老人道:“爷爷,你唱歌给我听。”说完破涕为笑,眼睛眯成一条缝。
那老人见那少年一脸欢喜的眼神看着自己,笑道:“好,好,只要云儿爱听爷爷唱歌,爷爷就一辈子唱给你听。”
那老人站起来望向远方,云卷云舒,聚散无常,便扯着嗓子大声唱道: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蒙。我东曰归,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枚。蜎蜎者蠋,烝在桑野;敦彼独宿,亦在车下。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蒙。果赢之实,亦施于宇;伊威在室,蟏蛸在户;町疃鹿场,熠燿宵行。不可畏也,伊可怀也。
……
歌声悠悠,寂静的山谷也添了几分生机。曲中之音夹杂着几分欣喜,却又有几分哀愁。落叶浅铺,古道上依绝壁,下临深谷,远远望去,若有若无,沿着群山蜿蜒而绕入群山之中。
那少年像个猴子似的,蹦蹦跳跳地走那老人在前面,绕过了几个山口,踏上了一块平坦的石路,突然停下来大声喊道:“爷爷,你快来看,好多死人啊!”
那老人止住了歌声,两步越上石阶,走到那少年身边一看,只见狭小的石路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他们身着古朴青衫,胸前有一八卦印记,手中拿着长剑,一看就是同道中人,尸首血迹朝着石路两旁慢慢地淌下山去。那老人面色凝重,走到那几具尸体边上仔细察看了一番,喃喃叹道:“好厉害的功夫!”
那少年问道:“爷爷,难道凶手的武功比你还高?”
那老人叹道:“这几个道兄都是练家子,武功不在我之下,何况他们都是刚刚拔出剑来,还未出招,就已经被一剑封喉而死。”
那老人一席话,说得那少年毛骨悚然的,赶紧上去拉着那老人的手。那老人摸了摸那少年的头,说道:“云儿,我们赶紧走吧,这里已经处于‘楼观派’脚下,何况这几位道兄刚死去不久,我想‘楼观派’出大事了!”
“爷爷,会不会是刚才躺在驴背上的酒鬼?”那少年一时间想起这一路走来,又不见其他人,除了刚才在半山腰上看见的那个怪人之外。
那老人牵着少年的手绕过那些尸首旁,向着前面走去。嘴里说道:“应该不会,那人手中无剑,不过掌上功夫甚是了得!”
那少年回头看了那几具尸首,有些许后怕,便走到那老人前面问道:“爷爷,你怎么能看出来别人的武功呢?我就看不出来你的武功呢。”
那老人听出少年话里有话,言语之中说他武功平平,不堪入目,但那老人便也不去计较,淡淡说道:“你这破孩,我梁栖梧行走江湖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那少年也没好气的接道:“是啊,那个时候我也不叫梁暮云,自然也不知道爷爷出名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你……”梁栖梧气得说不话来,便也不再理会梁暮云,径直地朝松柏之中走去,梁暮云见状,笑嘻嘻地跟在后面。只见山上松柏林立,翠竹丛生。青石道转处,有巨石立于道旁,其上书有“楼观派”字样的草书。
梁暮云远远看见阁楼是有人在打斗,便大声喊着:“爷爷,你快看,那里有人打斗。”
“云儿,你在这里等爷爷,爷爷去去就来。”说着一个健步,凌空踏上阁楼,与那几个身影一同消失不见。
梁暮云气得直跺脚,嘴里喃喃自语:“爷爷,就知道扔下你孙子,哼!这次我就不听你的话,听了你的话就是孙子!”
梁暮云走上楼观台,沿着方才梁栖梧消失的方向,进了“楼观道”的山门。只见古道两旁怪石嶙峋,松柏林立,杂草丛生,楼台高阁,屹立险峰之间,晚霞掠过林木之中,云烟滚滚,如临仙境之中。
梁暮云见此仙境,心生流连忘返之情,但此刻心里想着爷爷,便继续沿着小道,往最高峰走去。古道上时而可见一两具尸首,他便小心翼翼地避过。见到此中情形,梁暮云心里也越来越担心爷爷的安危,虽说平日里经常跟他呕气,但想想自己过着一个人的生活,心里不免越来越紧。
梁暮云约莫走了走了半个时辰,只见“太乙宫”三字映入眼帘来。梁暮云跑进宫门,地上倒着三个摔碎的石像,尸首也越来越多,心里暗暗着急,便急忙朝着后方石门进去。越过石门,只见百丈方圆的石厅,一股腥味蔓延过来,数十具尸首躺在地上,经书凌乱地洒落在地上。
梁暮云走下台阶,仔细看着那些尸首,期待能看到梁栖梧。他沿着石厅转了一圈,没有发现熟悉的身影,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来。
“孩子,你在找什么?”石厅之中突然回荡着一个声音。
梁暮云被惊吓出一身冷汗,但还是镇定自若道:“谁?谁啊?”